他从兜里摸出一盒烟,然后把烟全都掏了出来,朝着那处残楼的方向,一根一根整齐地码放在身旁的石头上。
他把最后一根留给自己,点着,慢慢吸了起来。
暗夜里,只有他手里掐着的一星亮,又隔着一层烟,他有些看不清地上趴着的那个人。
是在挣扎着的,肯定是不舒服的。
话说回来,被揍成这样,又怎么能舒服得了呢。
卞中涵是下了死劲,把能发的火、能撒的气都发泄到了此人身上,除了怕失手提前夺了他命而没用刀枪之外,卞中涵恨不得只给他留了一口气,只为了好让他能活着挨到这个地方。
这个井上畯,可真狡猾啊。
如果不是冯龙渊那晚告诉秦定邦井上畯的右手有伤,而且说他是医院的,恐怕卞中涵很难将井上畯抓住。
但当时他恰恰正和秦定邦他们在一起,正好就从冯龙渊那断断续续的话里,抓住了最紧要的关键词,于是他第二天一早便跟手下传达了这些特征,右手有伤,日本医生。
他的手下也很得力,就在昨天下午,便在要遣返的日本人当中,发现了个带了几本医学书、右手还裹着纱布的可疑人物。
而此时的卞中涵,也刚通过先前在伪政府任过职的同事,找到了井上畯的照片。
两相核对,是此人,无疑了。
关于井上畯的身份,卞中涵并没声张,别人也只当那就是个普通日侨。
于是今天快下班时,卞中涵简单扯了个由头,便能将这人提了出来。
卞中涵刚来上海不久,就参与过整理宪兵队遗留下来未及销毁的部分档案。
彼时,他的好记忆力,却变成了一个诅咒,他忘不掉了,那些罪魁的名字,那些泯灭人性的行径,他都忘不掉了。
所以当冯龙渊说出“井上畯”
这三个字时,他的那些记忆瞬间就又被照亮。
他想给这样一个人做个了断,通过他的手,亲自给个了断。
而现在,他正有这样的一个机会。
烟抽完了,卞中涵站起身,慢慢踱到井上畯身边,俯身把那块破布从井上畯的嘴里扯了出来,确定这人还有气息,才缓缓道,“都临了了,你完全可以无声无息地回日本。
为什么还想了这么阴毒的招数?”
“临了了?什么叫……‘临了了’?你真当……当真都结束了?”
井上畯说话已经有些艰难,但是不耽误听出,他的汉语很不错。
“你是怎么中毒这么深的,都到这时候了,还不死心?”
卞中涵其实也有点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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