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炎与我,不过是钱货两讫,各取所需罢了。
不日,我立于大殿之上,有条不紊地发布着各项政令,心无旁念,静如死水,无一丝错乱与迷惑。
落幕之际,大局已定,嗣皇帝守丧期满,李显正式登上皇位。
暮色四合,我静静立于丹墀之上,天边最后一缕云霞缓缓被收入天际,暗夜降临。
轩窗半开,湘帘半卷,如银月华映入殿来,铺了满地冰雪清霜。
我恹恹靠着软榻,檀木案上奏疏堆积如山,上官婉儿与裴炎分坐于案几两侧。
上官婉儿捧了份奏疏朗朗诵读:“元月,陛下初掌国政,立太子妃韦氏为皇后,而后即封皇后之父韦玄贞为豫州刺史。
十日后,又将韦后的远亲韦弘敏提拔为同中书门下三品而拜相……又欲将韦玄贞从刺史提升到侍中,并应允将乳母之子提升为五品官,朝野对此皆有微词……”
我双目微阖,觉得有些冷了,将盖在身上的灰软绸轻轻往上拉了拉,望了眼裴炎:“你以为如何?”
裴炎眸光一动:“重用外戚,古来皆为祸端,臣当时便以为不可,陛下再三催逼,我仍坚决不肯受命。”
重用外戚确是祸端,只是孤立无援的李显又能向何处延揽亲信呢?他想将韦玄贞升做侍中,裴炎定是无法安坐。
因为侍中离宰相仅一步之遥,裴炎为中书令执政事笔宰相,侍中刘景先与他私交甚好,几位新任命的年轻宰相皆为裴炎所驾驭。
倘若韦玄贞升做了侍中,掌控具有封驳权的门下省,裴炎的地位必然大受威胁。
我笑意浅浅,若有深意:“你坚决不肯受命,陛下又是如何?”
裴炎答道:“陛下大怒,在朝堂上公然叫道,‘即使朕将天下交给韦玄贞亦是朕事,有何不可!
怎么就做不得侍中?!
’”
“……真是个没有耐心的孩子呢。”
我幽幽轻叹,“从前他可不是这样,他是那样乖巧聪慧的孩子……最听我的话,最能明白我的心意……”
我原本便在踌躇以何种理由收回李显权柄,如今裴炎的告发无疑是一个机会。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是如此的容易。
夜色沉沉,月色依然静美,夜风却愈加凄冷,暗幕深处,打更声寂寥而单调地响起,已是寅时三刻。
灯火阑珊,繁华落尽。
翌日,乾元殿中,龙涎香浅浅飘移,沉寂而浓郁的香味。
我亲自来到乾元殿,左右羽林将军程务挺、张虔勖勒兵直入皇宫,紧随在我身后,森然伺立于殿前。
羽林军的刀剑冷冷地闪动着寒光,杀气如水银泻地,刹那间蔓延开来。
朝中文武一见此势,已知必有要事发生,满殿寂然,无人出声。
“太后……”
李显怯怯地望了我一眼,局促不安地坐在龙椅上。
中书令裴炎与中书侍郎刘祎之面无表情地出列,宣读我的敕令:“皇帝昏庸无道,奉太后令,即日废为庐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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