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国侧脸的那只手印宛如浮雕般凸刻在他白皙的皮肤上,与那双猩红的眼睛几乎呈现出一个颜色。
他似乎没有感受到顾长海扔过来的那块手表沉重地砸在自己胸膛上的感觉,只是出于本能的将其接住拖在胸前,定在原处,面部的肌肉微微抽搐着,猩红的眼睛中充满了恨意,依旧死死地盯着顾长海。
他回想着刚才的一切,尤其是顾长海讲话的语气让他明显感受得到他们之间那所谓的交情从未有存在过,甚至他们两个男人之间比陌生人还要更加陌生,就好像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生的事情就足以将他们之间的“兄弟”
感情彻底击溃。
他的眼神略微有些低沉,喘息的同时还有些不自觉地轻哼了一下,似是在嘲讽着这所谓的人类之间脆弱的情感,尤其是那人与人之间不堪一击的信任。
“什么狗屁的兄弟情,什么他妈的“青梅竹马”
,全是扯淡。”
这也许是当下第五国内心最真实的独白。
不过他这一瞬间的行为或许是出于他内心的本能,不仅顾长海没有察觉,甚至连第五国自己都没有感受到自己有过这样一个举动。
他的思绪仍旧深陷于顾长海的那两句话中,他没有听错,顾长海的确有些气急败坏,破罐子破摔的气势,那个所谓的“大哥”
要自我检举的同时也要举报自己……
顾长海的话音不停地在第五国的耳边回荡,就好像有人在拿着录音机一般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非但丝毫不曾有消散的意思,反而如幽灵般冲进他的脑海中、游荡在偌大的房间里,一遍一遍的冲击着第五国的心灵,试图将他一举击垮,让他的双眼变得愈猩红起来。
顾长海仍站立在原处大口喘着粗气,脖子上皱起的青筋仍未消失,粗糙黝黑的双颊被刚才的那一口气憋得通红,不过他或许也是因为在打了第五国一巴掌、踹了他一脚之后,心中的怒火少许平复,在扔下那句话之后并没有即时离开,仍是矗立在他刚才的位置。
只不过这次他将目光如刚才的第五国那样,移向了窗外,没有再与第五国的眼神有任何的交融、对视。
某一个瞬间,第五国也只觉得有些恍惚,就好像自己眼前的一切景象好像都并非真实的存在,一切都是那样地虚幻,包括刚刚自己左颊接下的顾长海那充满力量的一巴掌。
房间内昏暗的煤油灯芯肆意燃烧着,灯罩里的火苗在空气的作用下毫无顾虑地翻飞晃动着,以至于让顾长海投射到地上的影子都在不停摆动,时不时地将坐在地上的第五国湮没在影子的黑暗中。
伴随着影子的闪动,第五国的思绪亦是变化万千,尤其是他从bj到东北这段时间内生的事情,都像是被按下了快进键的影像快闪过自己的脑海。
他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原本双眼内的猩红减淡了许多,透过他那黑色的双瞳,就好像是看见了小兰的身影一般,让他原本的怒意有所平息。
又或许,他是想起了刚才张玉琳的模样、想起了刚才张玉琳在他面前对顾长海说的那番话、想起了张玉琳向他讨教时那求知若渴的眼神、想起张玉琳那充满少女单纯般的微笑……他的确放松了许多,那充满恨意的眼神中似乎有一丝的松动,他好像在内心深处不断宽慰着自己,只要可以踏踏实实的过安稳日子,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所受的这些委屈可以就此作罢,毕竟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必事事计较。
可他的这个念头就宛如清风拂袖,仅存一瞬,过了这个瞬间之后便没了丁点儿的痕迹踪影,顾长海说出那句话时的表情和语气又复重现在第五国的脑海里、回荡在耳边,至少在此刻,这句话已然成为他的梦魇。
他止不住的去思考着顾长海的举报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的一些后果,以至于他仰坐在地上的身体也止不住地有些抖,这种抖动可能是出于恐惧,也可能是出于对顾长海更深一层的恨意,因为他看向顾长海的眼神再次变得充满锐意,手上的皮肤也因紧紧攥着那块手表的缘故而泛白。
顾长海虽然直立着身子看向窗外,但却始终无法躲开第五国那如利剑般的目光,他有些不自在,就好像整个身体的汗毛都被第五国盯得站了起来,以随时应对可能出现的任何情况。
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甚至都没有再看过被他揍了一顿的第五国一眼,就要转过身子离开这个让他觉得不自在的地方。
“大哥,对不起!”
讲话间,一滴泪水穿过第五国的眼角滑向那刻着鲜红巴掌印的左颊。
没等顾长海有所反应,第五国扑跪在顾长海的脚前,声音都有些颤:“我第五国对天誓,我与玉林之间除了一些知识上的交流之外再无其他,若是我撒谎,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他跪在顾长海的脚下,他甚至能闻到顾长海胶鞋上那泥泞的味道。
“大哥,求你不要这么做,求你了”
第五国涕泪横流“这样对你我都没有好处,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哦对,这块手表既然送给你了就没有再拿回来的道理……大哥……”
他看到顾长海仍然不为所动,背对着自己一言不,本能的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水,松开紧紧抱着顾长海大腿的手臂,赶忙又将右手紧握的那块手表重新套在顾长海的手腕上。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如此举动,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不受大脑的控制,尤其是在看到顾长海就要离开之后直接就做出了这样的反应。
他无法笃定顾长海一定会举报自己,但他更无法笃定顾长海一定不会举报自己,因为自己伪造下乡证件的事情只有顾长海一个人知晓,一旦东窗事自己将会“万劫不复”
。
所以他很清醒的知道自己没有可以“赌博”
的筹码,只要能够阻止顾长海,他可以暂时舍弃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向顾长海跪地求饶以表示自己的诚意。
窗外的那条蝮蛇依旧不停地吐着泛黑的信子,时刻探知着前方可能出现的危险。
它不停地甩动着身体向上爬,试图尽可能地让自己捕杀那几只燕别咕时攻击距离缩短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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