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蕙兰宫端丽大气的庭院出现在云淮晏的梦里,故事才流畅起来……他看见一个锦衣少年拎了一壶酒兴冲冲地穿过蕙兰宫养满兰花的天井,几步跃上石阶,伸手要去推开门,侧着耳朵仿佛听见了什么,僵直立在门外。
他走近几步,听见父皇、母后和三哥在殿里说话。
“清儿,他手中握有京畿重兵,你不可不防……”
“清儿,无论他如何开脱,你中毒这件事他都有嫌疑……”
“清儿,若有一日他有心妨碍你,你只管除了他……”
……他一时猜不到他们口中的那个“他”
是谁,只是他们七嘴八舌的聊天吵得他头疼欲裂,恨不得推门进去告诉他们不要说了。
身边的锦衣少年却比他先了一步,他一脚踢开门,不知何时手中的一坛酒变作了一柄长剑,剑光如一条银龙翩然向前流去。
云淮晏张嘴喊了声“当心!”
可声音细微,根本传不出去。
好在殿里的人似乎早有准备,竟也拔出了一柄长剑,两道剑光交织在一起,剑刃当空划破,剑身轻颤发出啸鸣。
两柄剑贴着剑身向前刺去,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剑尖的寒光分别没入云淮清与锦衣少年胸口,溅起两丛血色。
两人同时向后仰倒下去。
“三哥!”
“清儿!”
云恒和皇后将云淮清护在怀中一遍遍喊他的名字,御医鱼贯而入,所有人都围在云淮清身边,血色蜿蜒,一南一北流淌到了一处,大殿那一头的人也是伤重,却无人问津。
御医手脚利落地拔剑、包扎,小心翼翼地要将云淮清移至内殿的床榻上。
云淮晏心里牵挂着他三哥,跟在云恒和皇后身后也匆匆要进内殿里去,迈开几步,忽然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名受伤的锦衣少年。
他看见那少年自己拔了胸口的长剑,伤口无人管顾,兀自汩汩流着血。
他大约是已经活不成了,脸色是透着死气的灰,大口大口的血从他唇边一股一股涌出来,他几乎是用尽了余下的所有力气支撑起身子,定定地看着云恒和皇后的背影,眼神里情绪纷杂。
可云恒与皇后留给他的只有背影。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背过身去之后,有个孩子独自呕尽最后一口血,耗尽最后的生机。
云淮晏忽然迈不开步子,他朝着那少年伸出去了手,而那少年的眸光已经暗了,他像是一片花瓣轻轻缓缓地落下去,身下绽开了一大片妖冶绮丽的红。
一直到这时,云淮晏才终于看清少年的面孔。
那血泊中在凄凉绝望中逝去的少年,分明就是云淮晏自己…………云淮晏自噩梦中猛然惊醒,夜色沉沉,屋子里没有点灯,他伸手掠过眼角,指尖上竟然沾染了一点温热湿气。
六岁时,他被师父罚担水,磨破了肩膀皮肉与衣服粘在一起,他没有哭。
十五岁时,□□金丝软鞭白彦从百草谷带回来一大一小两个木箱,他指挥着小冬和陆小勇将大木箱搬进书房,刚刚推开门就听见里头一阵紧着一阵的咳嗽声。
白彦眉头一拧,往里间走了几步果然就看见云淮晏裹着厚重大氅在桌案后写着什么,眼看着咳得直不起背,还是硬咬着牙右手执笔,左手手肘撑在桌案上,将身形稳住。
彦清咳两声,云淮晏抬头,脸色与白彦离开京都时比,似乎又差了几分。
“我这才走了几天,七殿下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模样的?”
摸了摸桌上的茶壶,茶水已经凉透了,白彦打消了给他倒杯水的念头,慢悠悠晃到桌案边二话不说抽走他手里的笔,扣着他的手腕便将手指搭上寸关。
云淮晏感兴趣的地方显然与白彦不大相同,他瞟了一眼陆小勇他们搬进来的大木箱子,冲白彦努努嘴:“那就是从百草谷带回来的医书?”
指腹下脉搏的跳动虚弱无力,白彦手上的力气加了几分,全心诊脉并不能分心出来与他闲聊,过了片刻才皱起眉头:“你如今的身子哪里经得起折腾,还是尽早把实情告诉陛下为好,想必他也不会去同三皇子说的……”
“这么一大箱子书,时间有些紧,我可能看不完……”
云淮晏顾左右而言他。
“云淮晏!”
白彦怒极一声轻喝,屋里自说自话的两个人一时都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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