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1那咱们便不走城门,”
谢元贞抚过谢含章额前,才发觉自己的手活像树上倒垂的冰柱,他牵起嘴角,转而又垂下来,“阿兄无碍,只是这一路,阿蛮跟着阿兄会辛苦一些。”
“只要有阿兄在,阿蛮什么都不怕。”
两人迈开脚步,谢含章借着兄长的手劲攀上一块大石头,问:“咱们现在是要去投奔铎州从父一家吗?”
“南北二谢,原属士中当轴,”
谢元贞正专注脚下的路,闻言不禁抬起头,自密林缝隙望向南边斑驳的天空,声音渐沉,“眼下洛都谢氏仅存你我,也不知铎州那边认是不认。”
——
“凭何要认?”
此时,铎州谢府堂内,大公子谢远山方田之面,音声如钟,“临沔王自己便是穷奢极欲,满脑子鸨合狐绥之事,上梁不正,所出之子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一旁端坐的二公子谢云山面如满月,目若青莲,听罢他手搁案几,“大兄此言差矣——”
他言笑晏晏,对上大兄的视线,随即又去向堂上主位,“他虽是临沔王庶子,却能于百众之中脱颖而出,未尝不是个可奉之主。”
“倘若他当真班行秀出,”
谢远山手指遒劲,轻弹盖子,微微偏向另一侧,显得不以为然,“又何必劳李令驰替他根绝后患,杀那百余兄弟?”
“那依大兄之见——”
谢云山牵起嘴角,端起茶盏却没有要喝的意思,“难道便任他百余兄弟争权夺位,再造二十年之杀孽?”
薄如蝉翼的青瓷盖子划过盏沿,发出极细微的摩擦声,继而随谢云山的神色骤变而彻底合上,“这一众人要么一个不杀,要么一个不留,倘若换作我自己,怕只会更甚李令驰。”
这一声瓷响不轻不重,于堂内却是清清楚楚,谢远山抿嘴,片刻之后才道:……虽如此,只是天灾地孽,物怪人妖,慕容一族到底气数将尽,今日咱们谢府若是接了名刺,便等同于向江左一众士族承认了慕容氏的帝王尊位,”
他两手交叠,言至激愤之处交掌一拍,“来日天下群雄逐鹿,铎州谢氏不还是众矢之的?”
……日之事弟不敢妄断,只是眼下之急,当数那慕容述的名刺,”
这倒问住了谢云山,他指尖轻捻,随即锁眉对上大兄,颇为难地反问道:“这名刺咱们一日不接,难道便任慕容述如此日复一日地递下去吗?”
如他们这般的高门大户,自是不怕慕容述涎皮涎脸。
只是这位温贤王名此固当,虽为士族所鄙夷不齿,于百姓之中倒是威望甚高。
祸生于纤纤,假若他们太过不近人情,谁知哪日会因着这位温贤王而闹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端?
厅堂之中一时无言。
兄弟二人难争高下,进退维谷之际,便双双将目光朝向厅堂之上的主位。
「壁立千仞」四字之下,铎州刺史谢公绰正闭目养精。
只见他灰发朱颜,右眼之下还有块极浅的青斑。
关中二九凛冬不比岭南温和,他尚且只穿一件薄衫,手执便面搁在案几之上,旁边还空着一只锦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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