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俭双手负后,望着天边无尽夜空,背影凝沉,已立了有些时候。
白天在殿上,他明明已经想好对策,一步步引得姜媛与新昌公主反目,叫两人互相撕咬,将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再人双双身败名裂。
他要的,绝不是如今这般温和的结果。
这些想要害念兮,他如何肯轻易放过。
可顾辞来后,几乎是下意识的,他退却了。
在他的人生中,退却是最无用,最懦弱的事。
人一旦产生退意,必然再无胜算可能。
对裴俭来说,退却,放弃,真的很难很难。
他从来都是一个百折不挠的人,生平唯一一次妥协,只有念兮。
只是有些晚了。
他领悟的太迟。
夜风有些凉,耳畔有风穿过帷帐的哗啦声响,大帐内却是一片宁静。
忽地一声灯花爆开,然后天地都归于昏暗。
裴俭没有回头,静静体悟这一片孤独,仿佛自从念兮离开他,一个人静静的独处才是他的常态。
尽管他不想承认,可是在对待感情上,他不如顾辞体贴周到,他们夫妻那么多年,他甚至没有顾辞更了解她。
所以重生后,他每次遇见她,她才总是开心快乐,一日比一日生动妩媚。
所以,今日殿上他才会退却。
孤月悬空。
夜间饮下的酒化作五味杂陈的情绪在胸腹内翻腾灼烧,裴俭固执地,一遍遍回忆着与念兮的过去。
他终于想起来,当年动心的。
崇明楼相识不久,温清珩时常邀请他去府上做客,每每他来,她也总会不期而至。
温父爱书,府里有一整间屋子做书房,里面书架林立,书籍海海,他去时总忍不住流连。
那回他在书房最里面寻一本古籍,听到她在外面问温清珩,“裴郎君呢?”
温清珩该给她指了方向。
然后,他听到她的脚步声踏入书房。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总能听出她莲步轻移的轻快声响。
他听着她一排排书架找寻。
初时,脚步声缓慢,仿若少女羞敛的心事,渐渐地,脚步声加快,带着急切的盼望,然后越来越快——
直到戛然而止。
因为他迈出一步,就站在最后一排拐角。
她只要拐过弯,第一眼便能看到他。
可那日的少女有些莽撞,竟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她羞得满面通红,急忙退后两步,仰头时,纤细的脖颈线条婉转,语意喃喃,“裴郎君……”
她说,“我不知道你在此处。”
紧接着,外面传来温清珩的声音,“念儿,看到时章了吗?”
少女当场被拆穿,连脖颈都羞红了。
明媚春光透过纱窗,斑驳映照在她白净透粉的面庞上,窗前鸟鸣啾啾,空气中有细小粉尘浮动,书本墨香中,另有一股暗香隐隐。
他们都忘了回答温清珩的话。
裴俭只记得那双小鹿一般灵动妩媚的眼眸,穿着桃红的衣裙,在烂漫的春日里,冲他展颜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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