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闷哼,语气肃杀,但是把她搂得那样紧,婉婉感到一阵异样的安全。
“也、也许——”
她极力抵御情潮,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是因为他知道仕途于你的重要。”
声气儿渐渐落寞了下去:“容郎,我也知道,曾经的一切,是你付出了多少心血换来的。
你为我牺牲过了一次,倘若将来改朝换代,也还要再一次重蹈覆辙么,这不公平……”
“不,婉婉,这没什么不公平。”
裴容廷低低打断了她,“我早和你说过,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同谁也不犯着。”
狂风骤雨在无声中停歇,他拔出阳具,被浇了一片水痕,探过身看着婉婉的侧脸。
她潮湿的碎发黏在脸上,满面绯红,可是蹙着眉,纤浓的睫毛下半掩着无尽的忧愧。
他抽过汗巾为她擦拭,淡淡道,“我的确曾经起誓,这一生必要从污秽低微中打出一条路来,出人头地。”
婉婉心口泛起一阵紧涩。
“可是那年我十五岁。”
他说了下去,慢条斯理,略带冷香的书卷气息,“等真的出了仕,做了官,见过许多人,历经了许多风浪,才明白时刻占着高位,也未必圆满。
为人臣,‘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就像今上无道,我因此假死匿盾;而来日,若李延琮做了皇帝,尚不知是何等情境,我不想、也断不能再贸然跌进官场,总要过两年再做道理。
我本想着,等天下平靖,我们修葺了徐家的宗祠,便到四处走走——从前同你读欧阳修的《于役志》,说起他半生贬谪流落,你还羡慕他能一路游山玩水,自在逍遥。
这回我们也学他,好不好?”
婉婉怔怔惊讶着,不能置信地看着裴容廷,愣了一会,忽然笑了。
她抱着膝头,轻轻念道:“晚入沙河,泊舟西仓,出仓北门看雨,与安道弈……甲戌,知州陈亚小饮魏公亭,看荷花……”
都是《于役志》的句子,因为是裴容廷教她的,所以当初读得格外用心,至今仍能信口拈来。
裴容廷接过来道,“春天下雨的时候,我们到西湖上去,夏日普陀寺的莲花最好,秋天去叁江看潮,冬日——”
“冬日我们烤肉吃!
我不爱鹿肉,嫌它筋子大,我要吃牛里脊,吃小叁叉。”
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笑盈盈扭过身来,扑在了裴容廷身上,他也就纵容着,顺势躺了下来。
吹灭了灯烛,外头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打着窗外的竹叶。
秋雨阑珊,阴灰的天色,阴灰的帐子,她伏在他身上,浑身雪白的像是一汪牛奶。
这是承德五年的最后一场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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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汉书·张敞传》:(京兆尹张敞)常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画眉妩。
有司以奏敞,上问之,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
。
上爱其能,弗备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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