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谁”
还未出口,那人便已经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冷笑道:“我是谁不打紧,你需要知道的,是你是谁。”
他身上有寒冷的水汽,银瓶极力往后错着身子躲避,慌乱的视线不经意掠过他腰间,只见那革带下悬着个铜牌,镌刻两行字迹,打头便是“东厂”
两个字。
银瓶顿了顿,骤然失色。
她抬头再瞧,见那人比女人还白,面净无须,可不就是个内官模样。
太监被看着腰下,自然也变了脸色,振着袖子挡过,狠狠把银瓶剜了一眼。
银瓶打了个哆嗦,没了主意,索性咬着牙叫道:“要杀要剐,总要让我死得明白。
我犯了什么法,你们、你们——”
那内官走到了窗下的太师椅前坐下,有个小番子打扮的人过来送了杯茶,穿着白皮靴子,褐色衣裳,银瓶一瞧,竟就是瑞安。
她愣了一愣,一脑袋浆糊还没清明,那桂娘便已经咬牙道:“你们把我们拐了来,是为了要挟裴中书么?”
那内官不理会桂娘,只管翘着兰花手指,揭开茶盅盖子,且去吃了一口茶,接着银瓶的话道:“杀你剐你,轮不到咱家出手,我不过送你入京,就算卸了责任。
不过咱家劝你,这一路仔细回想回想,免得入了东厂刑狱仍说不出他们想要的东西——”
他的冷笑中颇有些残忍的享受,“东厂的手段,想必姑娘也有所耳闻,像什么刷洗,穿绣鞋,弹琵琶,姑娘别听这名儿像什么闺房乐趣,那可是要拿大铁蒯子,把姑娘这一身细肉连皮带筋从骨头上刮下来——”
银瓶听得脊梁发紧,却使不上力气,瘫软地倚在身后的柱子上。
她唇齿发颤,半日才逼出半句话来,“回想…你们想要知道什么…”
她想起桂娘方才的提点,把唇狠咬了一咬道,“若是和裴大人有关,那、那你们就找错了人。
我不过是大人跟前的丫头,服侍他没有两日,大人并不把我放在眼里,我自然也不知他的事。
桂娘是今儿才被大人买来,更是…”
一语未了,那内官便笑起来。
“东厂还不至于是那等吃干饭的,放心罢,我们要找的就是姑娘。”
他年纪并不算老,可是声音沙哑苍白,就像他口中“弹琵琶”
的刀刮着人的肉,“只是你这么着急和你裴大人撇清,咱家听了,倒真为他寒心呐。”
他吃了茶,把绢子沾了嘴,又走到银瓶跟前蹲下,抄起她的下巴,眯着眼打量,“也不知他那万里挑一的人才,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命硬的丧门星!
依咱家说,等明儿他下大狱,流放抄家,你若是还活着,可别忘了为他哭一场。
毕竟,他是受了你的连累。”
“我、我的连累?”
银瓶一个字都没听懂,却被这漫无边际的恐吓镇住了,怔忡喃喃,“我一个赤条条的人,还能连累他什么…”
“既然姑娘不知道,那咱家不防给你提个醒儿——”
那内官瘆笑,终于要切入正题,提起徐家的前尘来,门外却又走进个小番子来,对着他低语道:“干事,岸上来人要见您…”
内官皱眉:“谁?”
“…裴中书。”
简简单单叁个字,激得那内官豁然起身,也让银瓶陡然回神。
内官把手抓紧了曳撒,横眉低呵了一句“他怎么寻到这里!”
银瓶仍在神思激荡,而与此同时,桂娘却已经牢牢抓住了这时机,忙看向了那一溜蕉叶窗。
她辨认出那上头糊着的是高丽纸,而朝向正对着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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