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有个侄子,要不明日死到这炕上都无人问候。
他挣扎着来到院子里,看天上无数个太阳在燃烧,再也支撑不住,昏倒在院子里头。
那软馍好像突然间灵醒了,爬在铁算盘身上大哭:爹爹呀,你死了我可咋办哩吗——
李明秋刚进屋,立马就听见那边院子软馍的哭声。
又即刻折回这边院子,看见叔叔平躺在院子中间,闹不清这是怎么了,单膝跪地,把叔叔的头扶起,看叔叔睁开眼,说了一句:没事,我主要是饿昏了,眼睛里滚下了两行浑浊的泪珠。
李明秋把叔叔抱回屋子,满香和竹叶跟进来,端一碗稀粥,满香喂叔叔吃饭,竹叶打扫屋子里的浊物,叔叔刚喝了两口米粥,又恶心得想吐。
李明秋嘱咐满香跟竹叶好好照顾叔叔,自己回到这边院子内牵出枣红马,翻身上马,到王家疙崂去请王大夫,想不到刚走到半路,只见王先生骑一头毛驴摇摇晃晃迎面而来,李明秋下了马,站在路边恭迎,问道:王先生您去哪里?
王先生也不下驴,一边走一边回答:应人事小,误人事大。
我想趁王不留还没有来之前,先把药铺帮他整理一下。
李明秋肃然起敬,这人跟人的活法不同。
他牵着马,跟在王先生的毛驴后头。
王先生回头问:你不去请王不留,跟着我干什么?李明秋神色黯然地说:叔叔铁算盘病了,想请您去给看看。
王先生仰头大笑:心窄,想不开了不是?老家伙的病不用看,你把王不留请来后,你叔叔自然就好。
李明秋有点犹豫:叔叔昏倒了。
王先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去请王不留,我来看你叔叔的病。
李明秋仍然不放心:我想等叔叔稍好点再去。
王先生不耐烦了:你怎么连我都不相信?
李明秋心一狠,打马扬鞭,骑着马,面朝西,飞奔而去。
果然如王先生所言,李明秋来到崾涧村,问一老妪:王不留家在哪里,那老妪手指不远处一幢茅屋,说:就在那边。
李明秋进得屋内,屋内陈设极尽简单,一锅、一碗、一双筷子、一担水桶,炕上一床被子叠放整齐。
那王不留盘腿端坐炕上,面前放一药枕,正给一病人诊脉,那王不留指了指旁边的凳子,示意李明秋坐下,便不再说话,专心致志为病人诊完脉,开好药,嘱咐病人怎样煎服,目送那病人出屋,这才问:先生可否是来看病?
李明秋看那王不留一头白,银髯飘胸,不敢造次,说明来意:王先生命我来请师傅。
那王不留不再言语,开始收拾行囊,把所带物品全部装进褡裢,然后背起褡裢,出了屋,锁上门,对李明秋说:咱走。
李明秋请王不留上马,王不留也不谦让,上马的动作飘逸而潇洒。
李明秋暗自思量,这祁守江老先生鹤仙骨,一看就非同寻常,让人不可小觑。
王不留骑马前行,李明秋跟在后头迈开大步,一路无话,进了北城门,来到凤栖县城。
只见济世堂的门面已开,王先生正跟铁算盘一起,打扫药铺里的积尘。
王不留下了马,直奔药铺,见了王先生问的第一句话是:老家伙你不是说你不干了,咋又回来了?
王先生停下手里的活,手执着王不留的手,把王不留拉进后堂,然后说:你先坐下,容我慢慢对你讲。
停一会儿李明秋从对面叫驴子酒馆提来一壶开水,为两位老人泡茶。
王先生讲明原委,王不留思忖半响,才讲:我也不能佛了老友的面子,既然来了,先干几天再说。
李明秋要在叫驴子酒馆设宴,宴请两位老人,无奈两位老人一起摆手:上了年级之人,喜欢粗茶淡饭,早晨有稀粥喝,中午有稀汤面吃,足矣。
第二天早晨济世堂开门接客,只见大堂内坐一位银髯鹤的老人,门口贴一告示,上书四个大字:“见笑付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