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司马所行表面给郑将军洗罪,但让京兆尹搜府,怕是想做给上面的看,表明自己并无二心。
外面动荡冲突,京城同样不安宁。
钟华甄悠哉日子还没过几天,没有心力掺和进这种事,她只问:“魏函青如今怎么样?”
平福挠头答:“魏公子的手已经好了,听说他气不过,嚷嚷要报复您,后来就没见什么消息。”
钟华甄手微微一蜷,突然明白了什么。
李煦把事情压下了,没和她说。
他骨子中的乖张是天生的,极少会注意旁人的感受,能稳居太子之位这么多年,除了身份得天独厚,表现出来的心思同样让人觉得可怕。
南夫人站在一旁,穿一身厚青褂子,看钟华甄的神情,以为她想出去。
她连忙让外边侯着的平福下去,上前低声说:“世子近日最好少出门,今天下雨,水湿地滑,束胸太紧对身子也不好,若是长久以往,老了会落下病根。”
钟华甄抬头道:“我不出去,南夫人,把我书房墙上那几副书画摘下来,送去魏家。”
威平侯战功赫赫,战绩斐然时,风头远超过旁人。
那时候大蓟朝还没现在乱,他坐镇边疆,无人敢小觑。
钟华甄没见过他,只看过他留给她的信。
他与长公主十分恩爱,开头便直喊臭小子,照看好你娘——她没出生前,好几个大夫和产婆都说她会是个男孩,皇帝还御赐枚银手镯,以彰显对钟家的恩宠。
那枚银手镯后来不小心被九岁的李煦弄坏,他自己慌乱一会儿,最后直接拿他自己小时的银脚环换给她,面不改色说那是东宫礼仪,不能告诉任何人,他会帮她好好保存。
如果钟华甄是个小孩,或许真的会被他骗过。
但李煦确实守信,她去年在他寝殿中发现那枚手镯,好好装在一个精致囊匣中。
夜冷声寂,淅淅沥沥的秋雨如珠连线成一道水帘,雨水顺着碧瓦轮廓沿屋檐边缘落下,紧闭的刻花窗牖透进淡淡的灯亮,照在挺拔的文竹盆景上。
今天下了一整天的小雨,天气开始转凉。
郑邗为朝廷命官,事情又涉及李肇亲舅舅,所以皇帝下朝后另下令让李煦督察,这一案催得急,连李煦都要夜宿审刑院。
李煦处事不消人担心,但费这么大的心思,怕是有别的事要做。
她万万没想到他会来找她。
钟华甄刚刚睡着没多久,被周边细微的窸窣声吵醒,她一睁开眼就看见幔帐旁高大的黑影,心突然一跳,刚要出声,一只大手倏地捂住她的嘴,熟悉的气息让她睁大眼睛。
李煦单手撑着她枕头,俊脸隐在昏暗中,他手上有厚厚的茧子,都是练武练出来的。
他开口就是一句质问:“今天为什么不去找我?”
素色绣云纹幔帐遮住外面的光亮,漆黑一片,钟华甄看不清他神情,她的心脏跳得很快,头皮都在发麻,却不敢大力呼气。
李煦觉得自己好像把她吓呆了,咕哝两句胆子真小。
他收回手,甩了甩,把手上奇异的酥麻感甩掉,问:“以前怎么不见你如此听话?我让你在家休息你还真在家休息?出事了也不多想想什么原因。”
钟华甄头疼,他都说过让她在家好好休息,她怎么还可能跑去找他?四柱帐架床的脚踏摆布靴,不远处的花梨木衣架子搭件浅色衫,底下有个刻玉兰花式的红木大木匣,铜锁紧扣,大多是私密物件。
钟华甄纤长手指向上扯了扯锦被,撑手屈膝慢慢坐起来,稍显饱满的软胸紧贴单衣,她让自己冷静,慢慢开口道:“大半夜还下雨,我都觉着冷,你来做什么?”
她未着束衣,也没用那些男子伪饰,瘦美脊背紧绷着,他身上有淡淡的湿气,可能淋了会雨。
院外侍卫早已加强巡逻,谁也不知道他今天晚上是怎么进来的。
“那天拦我们的流民,是代郡过来的,一路死了很多人,现在只剩下十几个,”
他双手交抱,“宋之康谎话连篇,治水不力,他背后撑腰的是郑家,郑邗从中贪污不少,证据我都查到了。”
钟华甄听出李煦语气中的炫耀,他的手段自小如此,视人命同草芥,但凡不合心意,便是手上有十足的证据能让人入狱,也要自己动手让人死得不明不白,郑邗出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她听过代郡的事,冀州代郡七月突发水患,右佥都御史宋之康动身前往,据说开山挖渠,躬身与民,治水有功,又在贫苦山坞两月扶持受苦百姓,颇受爱戴。
前几日早朝太中大夫还力荐宋之康兼空缺已久的京畿漕运使一职,说他秉性纯良,可堪大任。
钟华甄心怦怦跳,不想和他长谈,回他上句话,道:“你让我在家好好休息,自有你的道理,我不及你聪明,听你的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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