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邹潮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
据说邹潮爹妈为了给他凑钱接着考,找本家兄弟下跪借钱,人家看不上,都不借。
不过那个年代,十里八乡也找不出几个高中生,邹潮也算是有个正经文凭。
邹潮喜欢陈春梅,写情诗,写日记。
一笔好字看得陈春梅动了心,哪怕邹潮家里也是穷得叮当响。
邹良初三以前,邹潮还是在税局上班,每天夹着公文包,骑个二八杠去县城,虽说是小职员,但在泉灵村这个谋生只能靠能土地的地方,在税局上班吃公家饭,那是相当体面。
只可惜时代是变化的,新一批的大学生毕业了,他们要吃饭,他们要岗位,邹潮这样的编外人员自然也是第一批被砍掉。
村里人的羡慕马上就变成笑话,邹潮都快40了,没干过重活,他还能干什么?老婆孩子怎么养?陈潮低下头,求着村里人带他上工地,从小工干起,吃尽苦头磨了这些年,也混成熟练的钢筋工。
陈春梅向来傲,她收着那些鄙夷的眼光,存下那些风言风语,暗自的劲头全出在邹良身上。
邹良吃穿用度比村里的孩子都好,长这么大家里几亩地都分不清,寒暑假人家孩子忙农活,忙着玩。
邹良总是骑车去补课,那补课费从来不低。
陈春梅可以不吃饭,但是她儿子不能不念书。
好在邹良争气,打小成绩就好,初三那年邹潮下岗,家里晦气一片,邹良还是考出全校第一,上了县一中。
高考,不说清华北大,那肯定也得是个了不得的大学。
邹良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越到高考他越不想看书,高三后半年就那么吊着、荒着,全靠之前的底子参加高考,成绩自然不如意。
可事情怎会就这么算了呢?他念书这事,是上了锁施了咒,背负家族使命的。
他这么多年只是读书,也只会读书。
成了,光宗耀祖,不成,也没退路。
邹良就等他爸妈这顿吵,心里顿时痛快多了。
陈春梅吃完饭,带上草帽就出了门。
邹潮抓起水壶跟上去,心疼地念叨:“你闹什么脾气,不睡会?大中午暑气重的很!”
陈春梅不回头,两人一前一后走了。
邹良想睡午觉,他的房间在楼上,楼顶没有隔热,一开门热气便急冲冲地推搡而来。
邹良攥着门把手朝房间看看,桌上的课本试卷摞得老高,热腾腾的空气混着旧书味,吸一口进去沉甸甸地压人。
他关上门跑下去,擦擦竹床扛到堂屋,门窗大开,过堂风吹得正好。
邹良躺在凉飕飕的竹床上,盯着墙上花开富贵的牡丹贴画出神。
苦夏的蝉发疯地叫,却吵不到邹良,不多会他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长,醒来已经是傍晚。
邹良一睁眼,感觉魂都睡丢了半条,他浑浑噩噩走到大门口,坐在马扎上醒觉。
他丢掉的半条魂,很快就被吓回来了。
宋迎春抓了条蛇。
那蛇还没死透,被宋迎春掐着喉咙张大嘴,青灰色的蛇身缠在他健硕的小臂上,黑乎乎一大坨。
宋迎春是巴掌脸,少年气很重,他光着膀子,甩开手臂,一身肌肉被夕阳一晒,刀刻似的清晰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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