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想见了,是不想盛望来见他,不想盛望见到他面前摊着的满地狼藉。
他知道盛望会难受。
他也知道,看见盛望难受的瞬间,他会有一点动摇。
盛望到医院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没有书包没有手机,盛明阳找人看了他一整夜。
他白天处于深重的烦躁与焦虑里,只想找江添说几句话,哪怕交代一下去向让人不用担心。
夜里又反复回想起公墓里的那一幕,想起他妈在苍白的照片中笑着看他,而他抿唇看着别处,直到眼睛红也没能说出想说的话。
都说至亲的人最清楚捅哪里最疼,盛明阳太知道怎么让他难过了。
他第一天被带去公墓,第二天被带到了病床前。
他去的时候江添不在,盛明阳特地打了个时间差。
年纪大的人觉少,护士说丁老头天不亮就这么佝偻地坐在床上了,整日整日地着呆。
他摔了个跟头,半急半吓引了血栓,变得愚钝起来,别人说什么话,他都只是眯眼笑着。
让人弄不明白他是不计较还是听不懂。
盛望进病房的时候,他慢半拍地转过头来,盯着盛望看了一会儿,忽然笑着招了招手。
事情曝光后,这是唯一会笑的长辈,盛望莫名一阵鼻酸,说不上来是难过还是别的什么。
他迟疑着走过去,丁老头枯瘦的大手抓住他,一边攥着,一边转头去够床头的手剥橙。
老头塞了两个最大的给他,抬了抬下巴说“吃,甜呢。”
盛望低着头,手肘夹着橙子刚要说点什么,就见老头又指指楼上说“给小望也拿一个去,甜!”
他瞬间愣住,片刻之后偏开头死死咬住牙关,眼圈一点点泛了红。
他知道老人家有时候迷糊了会口误,只是一个瞬间的事,并不代表真的痴傻分不清人。
但是老头以前精神矍铄,从没有过这种情况,这是第一次……
这比当场打一巴掌还要令人难过,盛望几乎是落荒而逃。
盛明阳又拽着他去了楼上,指着门里的江鸥说“我知道你犟,好像不坚持一下就显得自己特别懦弱,但你再看看呢,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盛望记不清自己看到江欧的一瞬是什么感受了,只记得自己近乎茫然地走进去,想跟对方说点什么,却张口结舌。
他不知道自己是该关心还是该道歉,直到江鸥缓慢地抬眼看向他,然后情绪突然失控。
护士和盛明阳都在安抚她,她挣扎着抓住盛望说“阿姨求你,求你好吗?”
盛望面无血色。
江欧终于在各种人的努力中安静下来,她看了盛望一眼,背对着他蜷回被窝里,闭着红肿的眼睛再不说一句话。
盛望僵硬地站了一会儿,从病房里出去了。
江添从楼梯拐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看见几个护士匆匆忙忙从病房里出来,明显刚经过一场大闹。
他看见盛望背靠着医院惨白的墙壁,低头站在病房门外,垂着的手指无意识地掐捏关节,难堪又沉默。
那一瞬间,江添忽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很久没看见盛望毫无负担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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