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再细思量,他从来就是这样的人啊,打从入宫那天起,一切都以利己为目的,怎么到了她这里,就瞻前顾后起来。
他定定神,慢慢沉下了心,“这是宫里自保的手段,因为日久年深,你没有那么多的心可供他伤。”
月徊沉默了,半晌涩然看了他一眼,“还是哥哥这样的好,一心谋权,谁都不爱。”
坐在暗处的梁遇轻叹了口气,谁都不爱,却也未必。
他心里应该是牵挂着谁的,有时候午夜梦回,很久都难以入睡,脑子里乱糟糟,心头杂乱地跳……他只是不敢细想,对于他来说,想得太多都是罪孽,他如今这样,还能指望什么!
月徊见他不言语,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她嗫嚅了下,“晚上您有差事要忙吗?咱们一块儿喝一杯吧,今儿是元宵节。”
是啊,今天是元宵节。
他想了想道:“宫里要往朝中大员府上送食盒,徐家得我亲自送,你收拾收拾,等我回明了皇上,带你出去看花灯。”
月徊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皇帝要当爹这事儿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说定了,不许撇下我自个儿走了。”
梁遇乜了她一眼,“你见天的担心我和皇后有点儿什么,不带上你,回头又要没完没了地絮叨。”
女孩儿家唠叨似乎是天性,尤其对关心的人,越关心越爱唠叨。
梁遇过去十一年孑然一身,跟前近身的人周全侍奉吃穿就罢了,没有人敢来过问其他。
也只有月徊,缠着问长问短,唯恐他行差踏错被人骗了、糟蹋了。
他觉得有点好笑,这世上只有他算计别人,何尝有人敢来算计他?她糊里糊涂,心却是纯粹的,他忽然现有她这么杞人忧天很好,他喜欢这种家常的温暖,即便这份家常是偷来的。
夜里有了约,于是这大半日都悬着,虽然处置起公务来如常,但不时要去瞧瞧座钟,唯恐误了时候。
好容易捱到申时,趁着天还未黑就要出宫,和月徊说好了在延和门上碰头的,他到了那里却不见她的踪影,只得耐着性子,系紧斗篷的领扣。
雪虽停了,天气却愈阴冷,风吹得领上狐裘翻飞。
忽然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回头看,正是那丫头,换了一身太监的衣裳,笑嘻嘻镶着暖兜,耳朵上扣着暖耳,那模样,一看就是个宫痞。
“您久等啦。”
她眉眼弯弯,抖了抖荷包,“我都预备好了,还带上了月例银子,回头我请您吃驴打滚。”
梁遇见她没披斗篷,蹙眉道:“就这么出去,夜里没的冻死了。”
她也不管,挽着他的胳膊嬉笑:“早前我一件破棉袄就能过冬,也没见冻死呀。
我皮实,死不了的,快走吧,再晚皇后娘娘都吃过元宵了,您这御赐送过去也是白搭。”
活泛的姑娘,没有那么些个避讳,她一喜欢就爱勾肩搭背,当然也只限于哥哥,皇帝跟前可从来不曾逾越过。
月徊心情很好,彼此对坐在车里,就着天光瞧瞧对面的人,锦衣轻裘包裹下,梁遇是人间富贵花儿。
他有一双敏锐而干净的眼睛,瞧着你的时候目光泠泠如冷月,即便兄妹相认那么长时候了,月徊也还是惊叹于他的美色。
她就像市井里没出息的俗人,带着漂亮媳妇出门似的,浑身上下透出一种贫瘠的快活。
虽说有点犯上,但这种心情就是挡也挡不住,反正梁遇在她身边,她觉得腰杆子很硬,底气很足,也很骄傲。
她一直笑吟吟地,梁遇觉得奇怪,“你那么高兴么?”
她说对呀,“就算四九城我都走遍了,像这回这样兜里揣着银子,身边跟个美男子,还是头一次。”
梁遇失笑,“亏得你不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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