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云挑着灯笼在前边引路,边走边问:“姑娘冷不冷呐?昨儿月亮过了毕星,今儿怕是要下雨呢。”
月徊有些惊讶,“您还会看天象?”
毕云笑道:“早前没进宫前,我就喜欢星学天象。
要是家里能养得活我,我是立志入司天监的,哪怕做个文房笔吏也好。”
只是可惜了,老家儿爱生那么多孩子,个个张嘴要吃的。
最后大的是劳力,小的舍不得,剩下中间不上不下的不招人疼,只好净了茬,送进宫里伺候人了。
所幸能得器重,留在了御前,太监里头算是当了上差,能吃口饱饭,还有盈余接济家里头了。
至于以前的理想,像火堆上燃烧迸散的火星子,亮过,飞出去就灭了。
再回想起来不过是冷烬,遗憾,却又无可奈何。
月徊很懂得男人壮志未酬的辛酸,像小四,愿一回扛两袋粮食,却因瘦弱从来没有实现过。
回来还难过呢,偷偷躲在被窝里头哭鼻子,她那时候相当同情他,然后一面同情,一面从那双特意给他做大的鞋里,倒出夹带回来的粮食熬粥喝。
活着就是这么难,有时候想想,活着已然是造化,往后的路走一步看一步就完了。
前面到了隆宗门,过门禁往南顺夹道走,走上一程子就到恒寿堂。
毕云领着月徊过去,一盏灯笼在前面挑着,恍惚的晨色里照出一片迷蒙的光。
守门的小火者才下钥,等着换班儿,一晚上过来个个僵着手脚,看见御前的人一弓腰,一副头重脚轻的模样。
毕云没理会他们,往南比了比手,“恒寿堂里也有管事,回头让他指派两个人听差。
宫女子是不能单独行走的,有人跟着行动方便点儿。”
月徊嗳了声,才要说话,眼梢瞥见打西边过来两盏灯笼。
她起先倒没当回事,可毕云忽然压声说了句“快走”
,她顿时心下一蹦,忙加紧了步子。
然而该来的终归躲不掉,那两个挑灯的人说留步。
待到了面前,上下打量月徊两眼,扮出个笑脸道:“姑娘是才进宫的吧?太后娘娘听说姑娘在万岁爷跟前当差,有几句话要吩咐,请姑娘随我们走一趟。”
月徊因之前扮过太后,不由有些心虚,眼巴巴瞧着毕云,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毕云进宫到底有年头了,慈宁宫的人也熟识,便笑道:“二位嬷嬷,姑娘一早才伺候完皇上,正要往恒寿堂去。
且等她交代完了差事,再往慈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成不成?”
结果那两位嬷嬷交换了眼色干干一笑,“毕公公不是不知道,太后娘娘既下了懿旨,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咱们知道姑娘是掌印的族亲,要不是领了太后娘娘的命,咱们也不能来找姑娘。
毕公公与其和咱们商议,倒不如……”
一头说,一头朝司礼监衙门方向飞了个眼色,示意毕云赶紧给梁遇报信儿去。
可这时候,正是前朝上朝的当口,皇帝和梁遇都在朝堂上,谁也没法子往前朝通气儿去。
太后挑了这个节骨眼上,分明是早有算计的,毕云没法子,只得接过了月徊手里的锦盒,细声道:“姑娘别慌,您的差事我替您办了,太后娘娘是佛心主子,总不会有意为难您的。
您先去,等我报了皇上和掌印,到时候自然有人去接您。”
月徊点了点头,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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