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兰微笑低头,依旧腼腆,但她身上再也没有小时候的活泼伶俐了。
以前那个圆润白胖、笑嘻嘻和长辈们逗趣的小姑娘,随着她生母的离世,一去再也回不来了。
陈君山的带骨鲍螺仍然没有送到金兰手中,祝氏接了匣子,转头就让拿去分给所有孩子吃。
一屋子少爷小姐玩得正高兴,你一个我一个抢着玩,轮到金兰的时候,只剩下些寻常的松子糖,她没有说什么,笑着抓了一把松子糖。
松子糖也是陈君山送的,可他想给金兰的,是最好的鲍螺啊!
再后来,陈君山年纪渐长,逢年过节可以代表陈家去亲戚家拜礼。
那年端午,祝家大宴,祝舅父当众考校后辈子弟的学问,贺枝堂也在其中。
陈君山当时已经是县里远近闻名的小神童,被祝舅父硬拉去做裁判。
他站在堂中,看到西边落地大屏风后面珠翠闪耀,隐隐有说笑声传来,知道有女眷藏在后面,本不想多看,目光扫到一个熟悉身影,心里微微一动。
屏风后面站着两个年轻少女和几个丫鬟,弯腰偷听的那个是枝玉,她身边那个神情柔和的少女正是金兰,她又长高了些,簪花围,小蚌珠髻,穿着密色香云纱暗纹小袄,娇绿刺绣一年锦画裙,手里执一柄高丽扇,笑着和枝玉低语。
那一瞬间,陈君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明艳的小女孩。
祝舅父开始考校一众子弟,枝玉和金兰侧耳细听。
陈君山情不自禁留意金兰脸上的表情。
只要谁答错了题目,金兰会挑挑眉,和枝玉相视一笑,伶俐俏皮。
偶尔听到表弟们错得实在离谱,还会和枝玉做鬼脸。
陈君山本该认真听表弟们答题,可他根本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直到祝舅父拉他的袖子,他才恍然回神,品评表弟们的诗作。
等到贺枝堂答题的时候,里边祝氏特意打丫鬟出来旁听,陈君山再往屏风后面看去,现金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只剩下枝玉还趴在屏风上偷听。
他望着内院方向,看了很久。
那天回到家里,陈君山躺在枕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第二天,他找到自己的母亲,“娘,贺家三表妹端庄贤淑,实乃良配,我……我想娶她。”
陈母吓了一跳,继而大笑“阿妹性子好,亲戚家的女孩子,我最怜爱她,既然你也中意,等你爹回来告诉他知道,下个月咱们就去贺家求亲。”
祝氏是陈父的表姐,陈家求亲,她自然不会为难,两家很快定下婚事,阖族皆知。
陈君山再次上门拜礼的时候,身份从表少爷变成未来姑爷,贺家丫鬟养娘故意把金兰推到他身边,笑着打趣他们。
金兰含羞带怯,被养娘用力一推,差点一跤跌倒。
陈君山怕她摔着,忍不住上前伸手去扶,一脚迈出去,想起规矩,又硬生生停了下来。
金兰飞快地扫他一眼,自己站稳了。
陈君山性子古板,不懂女儿家的心事,但在那一刻,他分明看见金兰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
她是在怪他没有伸手扶她么?
陈君山存了桩心事,闷闷不乐地出了贺府,又转身回去。
金兰站在照壁前等他。
陈君山平时写文章,下笔如有千言,面对表妹,却只能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金兰轻笑,“表哥,我听说你们陈家子弟很少纳妾,是真的么?”
陈君山一愣,点点头。
金兰问“那表哥以后会纳妾吗?”
陈君山突然觉得心头沉重,郑重地道“不会。”
金兰轻轻舒了口气,仰头看着陈君山,粲然一笑“那表哥不必担心了,我愿意嫁你。”
陈君山特意折返回来,正是想问金兰愿不愿意嫁给自己。
如果她是迫于祝氏才答应下嫁的,他可以退掉这门亲事。
他知道金兰本性活泼开朗,祝氏性情严厉,她身为庶女,这些年一定吃了很多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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