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觉得我该任他们予取予求?”
江怀雪嗤笑道:“冬月月初,灾情远没有这么严重,我押给他们的五千石粮食,若是真到了百姓手里,现在何至于斯。”
裴书锦皱眉道:“陆县令路上同我说,萧县周边的灾民约有一万七千余人,山东逃来少说也有万余人。
按这样来算,五千石的粮食,省着点吃,维持半个来月不是问题,可这二十来天的功夫,竟然粮食断绝饿殍遍野,你是说,你们赈济的粮食,都被层层克扣了?”
“你以为就我这五千石粮食吗?”
江怀雪摇头道:“各州县的官仓、江浙二省的富户,加起来拨出的粮食少说也要有一万石。
一到了荒年,尤其进了冬月,粮价就见翻地涨,这么多粮食,出仓、集运、押送、入仓、分发,要经过多少道手?你倒是看那些朝廷来的人奔走各地,但这大冷天的,有几个人是心系苍生分毫不取的?哪怕他愿意,这上上下下的人,谁愿意白干?一斤粮食,各路打点要刮走一半,一路运送又要损耗再半,到了州县,就连熬粥发粮的官差都恨不得手上抹油,能沾多少是多少,真正到了灾民碗里,能有两成便不错了。”
裴书锦失神许久,难免痛心道:“可眼下都已经到了尸横遍野的程度,朝廷不动怒吗?为政者眼见此般惨状,还敢贪吗?”
“为政者远居庙堂,看不见如此惨象,死百人千人算什么,不过都是奏本里的一行数字罢了。
许多官吏向来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什么时候事情闹大了,才会想着收场,否则堂堂江苏布政使为何会亲自登我门上?”
“这次他们要多少?你答应了吗?”
“一万石。”
江怀雪一边伸手烤着炉火一边摇头笑道:“我又不是无所不能,撑着这么大一副摊子,累如危卵,我也要辛苦筹措。
但也不能不答应,我不过是一介商人,朝廷的面子也拂不得。”
裴书锦偏头去看江怀雪那副闲散样子,摇头笑道:“想来他们看你,更是觉得你在哭穷,你这样子,可半分不像累如危卵辛苦筹措的样子。”
“看来我得穿粗布衣吃糠野菜才行。
不然天灾人祸、旱涝瘟疫,出了什么事都要刮我一层,这可是个受罪差使……”
江怀雪话音刚落,马车外就传来江逐星的声音:“爷,第一批人回来了,周边两县连夜收粮十八袋,约折两千斤。”
裴书锦哑然,推开窗子道:“江大哥,这种时候你还能收到粮?多钱一斤收的?”
“四钱一斤。”
“淮北米价已到了这般程度?”
裴书锦瞠目结舌:“平日肉价也不过一钱一斤……”
“风调雨顺时稻米一斤不过几十文。”
江逐星神色沉重:“可淮北这地方,本就艰难,朝廷又定了由他们赈灾,不能再使灾民南移。
州府左右挪对,可灾民还是饿死不少,当地百姓也不好过,不少人家已经在吃牲口的麸料了,若是不想办法,再过几天,别说四钱,就是四两,也收不到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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