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可以像那些稚童一般,不知事地捧着碗糖水在大街小巷穿梭,可以去县衙找爹,等着他带自己回府,府里娘亲准备好热腾腾的饭菜等着他们回来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伯恩王府里胆颤心惊地活着,像一个牲畜一样活着。
陆持见她不动了,手下滑时顺便搭上对襟棉衣的盘扣。
第一枚扣子被解开,沈棠猛然清醒过来,身子往后缩着,本能地按着颈间的手,一双含水的眸子怵惕地盯着面前的少年
陆持淡声说,“松开。”
“不不要”
小姑娘才开口,声音里就有了哭腔。
她不该活着的。
一双湿亮的眼睛里很快聚拢起水雾,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
她伸手握着陆持的手,让他去掐自己的脖子,瞬间崩溃了下去,浑身都在颤抖,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哽咽
“陆持我求求求求你了,杀了我杀了我,我就不该活着的,我该和娘亲一起去死的我为什么为什么要活着,我我该去死的”
最后一句猛然拔高音调,歇斯底里,“陆持,让我去死好不好”
在过去十几年的生活里,很多人匍匐在陆持的面前求过各种各样的东西,却独独没有一个人在他面前求死。
一个人究竟绝望到什么程度,才能连死亡都不惧怕
陆持低头看面前的女孩,半张脸顶着个巴掌印,都是泪痕,头凌乱,哭得喘不过气来。
很丑,弱小到不堪一击,却让他心生出不该有的怜悯来。
万嬷嬷在外头就听见两个人的争执声,拿着漆花案托进来时仍旧吓了一跳,看着世子爷阴沉着张脸,估摸着沈姑娘到时候又要吃些苦头。
谁知道陆持看到她之后,只是转身,沉声吩咐,“替她收拾一下。”
失去支撑,小姑娘顺着桌子跌坐在地上,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手脚蜷缩起来,整张脸埋进膝盖里,双肩剧烈地抖动着,偶尔泄出两声隐忍到极致的哭声。
到底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哭起来也是让人不忍心。
万嬷嬷将东西放在桌上,蹲下身将小姑娘搂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肩膀。
幼年的记忆被唤醒,眼中的热泪更甚,仍旧不肯出一点声音。
万嬷嬷叹了一口气,柔声宽慰着“好好的想要寻死做什么,这人死了,万事皆空倒是便宜,就剩活着的人在牵挂。
一副棺材装着,多年后尘归尘,土归土,活着的人也不记着你了。”
她像是回忆起什么,“你们这些年纪小的,不知忌讳地乱说。
等你到了老奴这个年纪,半只脚都迈进棺材里就知道了,这人啊,活着比什么都值当。”
屋子里一阵寂静,过了好半晌,才能听见小姑娘细哑的声音,“可像这般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万嬷嬷见她说话,悬着的心才放下来些,抬起小姑娘的手要将她扶起来,只是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眼前不如意了,总不见得一辈子都不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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