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景辰微微点头,正要说话,就觉得天旋地转,才晓得余毒未清,身子撑到了极限。
眼看他要摔倒,就见高尝修抢步上前,一把将他扶住,轻声道:“我服侍少卿回房……”
当下,高尝修搀着他回转卧房,一勺勺服侍他用了养心凝神的汤药,为他盖上锦被,才听他奇道:“你倒细心,我还以为你不懂规矩。”
高尝修腼腆一笑,柔声道:“我幼弟生来体弱,痼疾缠身,离不开人照顾,都习惯了。
少卿安寝就是……”
说话间,就见他他垂头抹泪,吴景辰这才想起他全家遭劫,幼弟自不能幸免,当即心生怜悯,有心劝慰,却一时药劲上头,不由昏沉沉睡了过去。
见他入眠,高尝修体贴拉起锦被,好生给他掖紧,低声自语道:“好弟弟,乖乖睡,睡醒就好啦……哥陪着,守着你,你啥都不怕……”
一语未尽,就见他哽咽难言,泪流满面,探手轻抚吴景辰面庞,目光迷离,神情飘忽,只剩下无边缱绻,难以言说。
这一觉睡得深沉,吴景辰直到次日天明才醒。
一睁眼,就瞧见高尝修趴在自己榻前,看样子竟是守了一夜,顿觉感慨,当即扶他上床,给他盖好被褥,才听屋外常如喊道:“师兄,崔寺丞到了,在前厅等候!”
吴景辰应了一声,眼瞧高尝修睡得正沉,心中长叹,暗想自己要是有这样一位兄长,此生便是无憾,管他高官厚禄,也比不过兄弟情长。
心想着,他这就穿戴整齐,推门朝正厅走去。
一见崔华霍,吴景辰便吓了一跳,才瞧他两眼赤红,血丝弥补,满脸憔悴模样,看起来就像一宿没睡,便问道:“崔寺丞,怎地这般憔悴?还在为鬼火之事费心么?”
崔华霍长叹一声,将手中浓茶一饮而尽,道:“别提了!
昨日戌时前后,京兆尹在城外拿住几名刺客,押来大理寺中。
寺卿率我等连夜审问,熬了六个时辰,笞杖打断了一捆,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寺卿命我前来,请少卿一同审问刺客。”
吴景辰闻言扶额苦笑,暗道天后的威严果然不容冒犯,才说完敦促大理卿缉凶,京兆尹当天就拿住了几名刺客,看来为了保住官帽和脑袋,两位大人拿出了通天的本事来。
只是拿住刺客容易,撬开他们的嘴要比登天还难,别说是笞杖夹棍,就是一寸寸活剐了他们,只怕也不能让其开口。
“多谢大理卿好意,我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那刺客是没嘴的葫芦,寻常官刑奈何不得他们。
嗯,你现在折回大理寺去,他们应该已经死了……”
崔华霍闻言一惊,道:“怎么会?大理寺严刑峻法,却从未将犯人拷打致死,差人们很有分寸,自能叫贼人客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们不开口,没那么容易死!”
这话听得众人都是一凛,才晓得官法如炉的厉害,却听吴景辰叹道:“千面娘子神通广大,麾下高手连右相都能刺杀。
她的人落在官府手里,断不会受你们无穷刑讯,六个时辰,足够安排那几个刺客的后事。”
说话间,就有一名差人急忙忙闯进府来,奔向崔华霍低声耳语几句,只听得他脸色煞白,冷汗直冒,颤声道:“少卿料事如神,几名刺客尽皆中毒身亡!”
吴景辰叹口气,吩咐那位差人下去用茶,才道:“寺丞久在朝中,不知江湖之事,还不晓得千面娘子的厉害。
罢了,大理卿好歹拿住了刺客,也能向天后交差,原不指望他问出什么。
你既然来了,我便与你往相府一行,及早勘验现场,免得夜长梦多。”
崔华霍无奈点头,常如这就要去备马,却听吴景辰道:“马就不必了,我们走着去吧。
你就在府中主持大局,我与崔寺丞同往即可。”
常如牵挂吴景辰安危,又必需主持师父丧事,无奈之下,只得点头称是。
两人当即迈步出府,一路朝着相府走去,也不用崔华霍多做指点,吴景辰自然知道相府方位,原是右相大丧,城中设有多处路祭,花钱找些泼皮无赖,日夜嚎哭,以显右相深得民心。
顺着这些路祭,一路朝东,就来到占了半条街的立政坊相府。
“看来莫右相遇难,莫家依旧繁盛。
家中出个昭仪,果然与众不同。”
吴景辰一路走来,感慨良多,也不避讳,直言开口,听得崔华霍面无人色,连连劝阻,生怕这话被旁人听去,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可不知道,吴景辰不找麻烦,麻烦早已经找上了门,昭仪已将他视作大敌,也不多这口无遮拦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