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忽又正色道:“卿儿,干爹看你长大,你的为人脾性,没人逼我更清楚。
若非遇上了不得的大事,或是心中有了牵挂,决不至如此。”
这话像是已将自己看穿了。
徐少卿心头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也没答话,依旧立在那里聆听教训。
只听焦芳又道:“你是个有分寸的,这个干爹也知道,纵然一时糊涂,过后也能及时补救,不至出了大岔子。
只不过干爹还要提醒你一句,当今陛下可不像先皇那般好伺候,万事还须思虑清楚,干爹这次能帮你也是万幸,下次可就不好说了,须得你自己提防着把位子坐稳。
干爹从前就说过,以后这条老命还得靠你周全。”
这番话侃侃而谈,虽没点破什么,但个中意思却再清楚不过。
徐少卿正要称谢,却听他又道:“行了,我的话都说了,你快去跟陛下谢恩吧。”
“是,干爹歇着,儿子先去了。”
“等等。”
他却退两步,刚一转身,又被叫住。
回过头来,见焦芳低头刮着茶碗,并没看过来,口中缓缓道:“你那新买的宅子……快些转到我名下,以后莫再去了。”
徐少卿心中一沉,唇角颤了颤,拱手道:“多谢干爹。”
言罢,大步而出,行到值房正门外,见马已备好,便问道:“本督要进宫面圣,陛下现在何处?”
旁边的内侍赶忙答道:“回二祖宗,陛下早朝后,听说正与云和公主在御花园赏玩。”
作者有话要说: 焦芳:卿儿,干爹只能帮你到这了。
第91章上林苑
红叶如火,层林浸染。
黄瓦红柱的八角亭榭掩映在重檐秀木间,内中雕甍秀槛,丹楹刻桷,远望碧波浩渺,重峦起伏,端得如那檐上牌匾所书——山河一汇。
高暧手拈棉纱,沾了些烧酒,轻轻抹拭着那青瓷茶釜。
把内外都仔细擦了一遍,放在旁边晾着,自己净了手,从案几上拿起那尺许来长,前端已剖开了小半段的青竹夹了茶饼,放在小碳炉上一边炙,一边不停翻动。
片刻之间,那茶饼的外皮便现出些许伏凸。
她掩了几分火,继续再烤,甘醇的香气随即四溢而出。
高昶坐在几边,双目微阖,鼻间嗅着阵阵清香,再看眼前美人如画,纤手如玉,清净闲致,雅淡如菊,虽未饮酒,却似已醉了。
“胭萝这炙茶之法,真是见所未见啊。”
高暧抿唇一笑,并未抬头,目光紧盯着竹节间渐已发干的茶饼道:“从前在弘慈庵,师父闲暇时便是取山间的青竹炙茶煮茶,我常在左右伴着,瞧得多了,自然也就会了。”
“哦,如此说来,这弘慈庵还当真是个好地方,朕倒也想去瞧瞧了。”
“三哥真会说笑,那里是女尼修行的地方,你去瞧什么?”
高昶仰头大笑,也没回答,侧目望向栏外那百倾碧波,融融的日头照射下,映出万点赤金色的粼光,其间水禽游动,跃舞蹁跹,生机盎然,不禁心头一畅。
自从登基后,才知朝政糜烂,社稷倾颓,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这些日子来,他废寝忘食,殚精竭虑,费尽心思收拾着这个烂摊子,唯有和她相见时,才能体会到片刻的安闲与惬意。
尽管她不明真相,也对自己的心意懵懂无知,但这样时时相见,已令他宛在梦中一般,以后日子还长,细流积微,总有功成的一天,又何必着急呢?
回过眼来,见她已将茶饼炙好,用软白的藤纸包了,放在案上静凉,又将茶釜洗了,注满山泉,放在小碳炉上烧。
“这便要煮了么?”
高昶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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