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息怒,当以大局为重,断不应在此乱了分寸啊,犯事者可留后处置,还请三思!”
有人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劝说道。
一来,其在当下侧视而来的百官面前这般毫不顾忌地失态,恐人心散尽。
二来,谋业尚未成,便与属下幕僚关系破裂而相争相残,这会造成何其严重的后果?经这一事,清名受损且不说,昭王将来又如何再去相信其下贤才,后者又如何再敢为他效力卖命。
对近远之境都是一次极重的打击,诛心撼立,不可谓不毒辣。
这轻轻地一推居然能起了这么大的反应和效果,云卿安也属实是没有料到,反正是稳赚不赔,还恰巧给了他从昭王跟前脱身之机。
内情因祁放于先前主动地不吝告知,这样的身世被揭开却只有云淡风轻,横竖都在王府里以“杂种”
的身份不尴不尬地待了这么久,是否真的这般毫不在乎又是另一回事了。
至于裂冰玉戒,本来就是他的,觉异时为确保万无一失而做替换暗藏,今连同那方作掩盖用的绢帕一起被从太宁传了回来,自然也该是在他的手上,真的假不了。
只是,动荡持续未平,昏沉沉的天际偶有闪电划过却未起磅礴大雨,连声泪俱下的机会也半点都无,底下奢靡绮丽的殿景就像是在昨夜短暂停留的一场空梦。
眼前这条长长宫道上弥漫的沉闷气息仍然分毫不减,地面未免也太干净了一些,净得空洞诡异像是许久都未有人过经。
终于,在其上现出了许多匆忙凌乱的黑色身影,被折断的箭矢掉落而下,如同在为一张泛白人脸上添加了模糊不清的五官。
随着污血洒下,沙哑的痛呼声持续不到片刻便彻底消失,在打斗中丧命的人露出都一样难看的嘴脸。
四卫营的禁兵也越来越少,可以相协的厂番大多数都被调到了宫外去,在这种局势下根本就占不到上风,聂延川仍是维持着全神戒备,领着手下人护送云卿安离开。
可是能去哪里?在这宫里有哪一处地方是绝对安全的,究竟被昭王掌控了多少?这本就是不死不休,你存我亡的对弈,断没有对敌人留情手软的道理。
现下能有喘一口气的机会,不过是因为昭王还没对此完全反应过来,一旦他加派人手前来追击,落到其手上必定是凶多吉少。
“我等死不足惜,保护掌印先撤!”
“掌印您怎么样?可是因为病情的缘故?属下搀着您走……”
云卿安在昏暗中费力地抬起眼,只觉难控意识的迷乱,这突发状况使他面色已然是如纸般苍白一片,竟似乎是连思考这种麻木失感的异样从何而来都变得格外费劲,却能肯定这与病情毫无关系。
他在身边人的层层围护当中将目光落到一个方向,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说:“本印无碍,送我过去。”
暖阁空凉,他要去到那里温一盏小火,安一处小休,等司马回来。
“掌印放心,定依言办妥。”
聂延川会意,尽管神情冷肃,然还是迅速地一咬牙应下道,将云卿安托付给周围人后便握紧了他手中仍在淌着血的绣春刀,反身而去准备继续应敌。
厮杀声如影随形,身边的人呼吸声像是在往下坠着石头,唯有刀光照着暗路,每走一步都极为沉重吃力,可云卿安完全不敢停下来,也断不会再往回看。
此刻做下这个选择,或许不是最明智的,但却是他现下最想要做到的。
理智告诉他应该找一个最为隐秘的不可见人的地方,是死是活都看天命了,可他想任性一回。
再多的权势滔天,再多的阴谋诡计,都不敌一回共剪窗烛,他只是在大厦将倾之时,妄图有一个厮守之处,哪怕是纷繁中的简陋。
待事了,终可安。
他终于在唇边扯出一抹勉强可称为上扬的弧度,脚下却是在这时被不轻不重地绊住了,失重之时,他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倾了一下,多亏了旁侧的一位眼疾手快小太监把他给扶住了。
“看着还有些距离,路不好走,掌印累了,可要先行歇一歇?”
宫里的暗道永远都是四通八岔的,一条接着一条仿佛走不到头,但云卿安对此认得真切,是快要到地方了。
故而他摇了摇头,将手从身边搀扶的小太监那里移出来,继续往前提着步子。
饶是这并不算远的一段路,走得却并不踏实。
然而身后的脚步声亦步亦趋,像是散步一般轻松,又近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贴到他的背上。
越来越轻,也渐渐没有了初时的纷乱,不再是人多之象。
云卿安倏地停了脚,却也没有回头瞧身后的那人,凝声问:“岑衍被你们弄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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