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会把欢美人的玩笑当真呢,但倪笑闹跟他是初识,竟信以为真,大大咧咧地往旁边的贵妃榻一坐,就和他聊开了:“你要是能到我生活的朝代一游,大有作为。”
欢美人淡淡一笑,媚色横生:“姑娘不是这个朝代的人?”
倪笑闹又祭出穿越说:“我来自另一个时空。”
欢美人对倪笑闹的来历悉数笑纳,他只关心更重要的话题:“我去那里能干什么?”
“我的朝代有很多像你这样的人,从事服装设计,哦,就是做衣服;或是摄影,哦,相当于绘画,不然就是给人捣鼓发型,就是盘个鬏鬏或是束起来,等同于书童帮你干的;还有些活跃在电视台,也就是说书啊唱戏啊,他们也都不大和女子交往,但这很平常。”
欢美人眉宇间有一瞬的空茫,又问:“真的很多,很平常?”
倪笑闹挠挠头:“是挺不少的,虽然社会还不大宽容,但他们活得也很滋润,不出格,也就不会人人喊打。”
见欢美人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就说了下去,“我们那个朝代,大家只关心钞票,上网炒炒股、偷偷菜,幻想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实在不行的话,就憧憬背朝大海,四季不晒。”
她的新名词太多,我听得一知半解,但欢美人却似听非听,只沉溺于“很多很平常”
上,仰头望天,显是陷入了追忆。
我心下立时分明,他在想念某位故人了,当娘亲倚树而坐时,也是如此。
照这样看来,他心头的那个人必不是易公子了,时常碰面,怎会怀念。
我便放下心来,见倪笑闹想开口打断他的思绪,就掐了掐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打扰他。
欢美人向来随性而为,我不曾见过他有沉寂的一面,许是,真的想到了一桩不开心的事了吧……
情之一字,连这风月场中如鱼得水的人也会绕不过吗?这是我未曾见得的欢美人,沉静忧悒,寂寞无边。
我很吃惊,默然地自斟自饮,不觉又是半坛下肚。
所幸这次不是梨花白,而是山野小店自酿的米酒,很清润甘甜,没什么后劲。
我们三个人就这样各喝各的酒,直到欢美人恢复自然,红烛高照,莹莹光芒映着他的脸,乌黑长发披在肩上,整个人像英子形容的凤凰精,美艳不可方物,又透着浓烈的妖气。
桌上酒杯细长,他两指一夹,酒杯轻巧巧地端在手中:“金银花,还愿做冰山吗?”
他的突然发问让我一愣,想了一下才道:“如果水够持之以恒。”
他喝了一杯酒,忽有些出神:“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别揭伤疤。”
我想他是指我娘的故事,笑了笑道:“以史为镜,可明得失。”
倪笑闹听不懂我们之前的暗语,但这句是听懂了,插嘴道:“金银花,怕什么!
生命不息,恋爱不止,情场上跌倒了,就躺着养精蓄锐,以待新一轮桃花。”
欢美人挑了挑眉,笑了一下:“躺得太久,养出了一身的萧索和暮气。”
他的语气里有很强烈的唏嘘感,连倪笑闹都不忍打击了,轻声道:“我想他一定很好。”
欢美人只取了酒喝,不再接话。
倪笑闹把场面搞僵了,有点尴尬,想找补回来,就冲我道:“你是担心易公子太好看了,不敢走近对不对?可我告诉你,我生活的朝代有个很著名的女人说,反正男人都很花心,不如找个帅点的。
这句话是我的座右铭,与你共勉。”
“这就是你看上了路人甲的缘故吗?”
倪笑闹刚要答,侍女香儿手持一封信匆匆直入,连欢美人有客到访,迟疑地收住脚步,但神情非常惶急,必然有急事发生。
一道身影如箭矢般飞跃,我只觉得眼前一花,欢美人已掠到香儿近旁,拿过那封信,只扫了两眼就看向我,清清楚楚道:“小易遭敌众追杀,坠入深涧,生死不明。”
“什么?”
一时间我的表情凝固,如陷身梦魇,又似有急雨在脑中嘈嘈而落,双腿灌了铅似沉重,无法移动分毫。
倪笑闹慌忙来握我的手,我再无力量控制心神,嘶声问:“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欢美人停下手中的动作,声音无比疲倦:“等消息。”
我站起身去抢信,一目十行地看,白纸黑字只写着:“主公遇敌众数百,我方寡不敌众,几全军覆没,血流成河……”
并未交待深涧的具体方位,我握着信,手有些抖,“什么叫生死不明?没看到……没看到尸首,那就活着!
再找啊,再使劲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