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惊慌地奔出了光禄府大门,傅攸宁才拍着胸口舒了口气。
虽说被梁锦棠怄得一时失神,她却并不是当真忘记自己要同尉迟岚讲什么,只是忽然觉着自己似乎又犯蠢了。
早前那夜她去见季兰缃时,季兰缃曾问过她,光禄府中有哪些人是南史堂的,她猜到季兰缃可能打算若在万不得已时,便将南史堂的名单丢出去,以保住太史门自家的弟子。
这样的做法对傅攸宁来说是万不能接受的。
她知自己并无高屋建瓴、纵观大局的头脑,是以从不愿去评判别人行事的对错。
可她心中有清晰的底线,宁愿接受齐广云那种“各人自扫门前雪”
的冷漠,也断断无法接受季兰缃这种为求自保而出卖同行的残酷。
是以那夜她守口如瓶,什么也没说。
可她猜,南史堂安插在光禄府的人,除了已被齐广云查出的霍正阳之外,至少还有一个尉迟岚。
春猎之前有一回在演武场上,尉迟岚与孟无忧抬杠时,脱口说出“邹忌讽齐王纳谏”
。
当然,他那时的原话是“邹忌讽齐王纳妾”
。
因那时是孟无忧先提了田忌赛马,尉迟岚才接口,那时大伙儿又多在起哄,大约也没谁会刻意留心。
傅攸宁也是那日上文溯楼翻到“崔杼弑其君”
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不对。
孟无忧出身安平孟氏,虽不是个勤学苦读的主,可到底安平孟氏是文官集团中名望贵重的世家大姓,家学渊源之下,孟无忧对本国之外的史书有所涉猎不足为奇。
可尉迟岚是庶族。
至少在光禄府的官员个人记档中,尉迟岚是庶族。
还是庶族中很不起眼的寒门。
一个庶族寒门出身的武官,以尉迟岚的程度来说,已算得饱学过人。
且傅攸宁后来想起,尉迟岚曾说过,他最憎恶之事,便是读史。
是什么样的人会既憎恶读史,又对史籍烂熟于心?傅攸宁对此再了解不过了。
她学东西慢,幼时也曾有过被诸多史籍逼到赌气偷偷指天立誓,心说将来长大后再不读史的惨痛记忆。
若说这些蛛丝马迹并不足以明证尉迟岚的身份,那霍正阳就是那个致命一击的如山铁证了。
历来新武卒分到各个总旗手下时,皆是由程正则领人交接的。
而霍正阳是唯一一个,由尉迟岚亲自交到傅攸宁手上的。
今日傅攸宁本是想着,既自己准备撤出帝京,那临走之前,至少可以向南史堂的人示警。
可叫梁锦棠那样一闹,她怔住半晌之后,忽然发现自己的想法可真够傻的。
对邹敬的案子,她所知的,尉迟岚又岂会不知?说不得尉迟岚所知之事,比她还多了去了呢。
生怕自己多说多错,傅攸宁才扯谎说是忘了。
尉迟岚定是被她这天外飞来的一笔气得够呛,这几日最好躲着他些才好啊。
傅攸宁笑着摇摇头,对自己颠三倒四的脑子也很是无奈。
她伸手挠了挠头,正想着该往哪里去,却见对街街口立了位青色锦袍的美人。
光禄府有号称第一俊美的尉迟岚、风骨超然的梁锦棠、中正刚直的韩瑱,甚至带着一丝纨绔稚气的孟无忧,个个拎出来都各有各的□□,各有各的风华。
可傅攸宁瞧着对街那人,却蓦地想起从前在庙会上见过的,自海外国家带回来的那种,浓墨重彩的美人画像。
那是另一种绚丽张扬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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