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活了几千年的老妖精从来不爱束缚,连长发都不爱梳理起来,总是披着散着,走路的时候在身后扬着。
那是他父亲。
在花园里逗鸟,一低头,瀑布一样的白发散了个遮天辟地。
那一刹那,他仿佛预见了灵柩上的白纱。
他知道伊墨要走了,以死亡的方式遗忘他。
他做了很久的准备,才能平静的迎来那一天,他们衣着整齐,干干净净的躺在床上,牵着手一起丢下他。
他给伊墨梳发,梳的整齐洒脱,没有给他束冠,伊墨不喜欢这个,觉得平白顶个东西在脑袋上还洋洋得意的都是傻瓜。
他亲手用白绫将他们裹好,将他们一起放进棺木,双人的棺木是他后来二十年四处寻得的木材,木如乌金,刀劈斧砍不得,是深埋地下万年的木头,硬如金铁。
他用法力劈开亲手打磨雕琢成棺。
他让他们得偿夙愿,同死共生。
留给自己的只有一座双人坟。
“怎么走?”
沈珏问南衡。
面对面站在黄泉路口,黄泉路上黑白无常忙忙碌碌,仿佛没看到他一样从两人身边走过。
黄泉路有来无回并非空谈,南衡或许能回去,而鬼魂无法从这里还阳。
南衡笑了一下,道章“踩在地上,沉下去。”
没有鬼会这么做,沼泽般的土地他们从来不敢踩在上面停留,飘起来既安全又快速,脚不沾地的悬空也满足了很多做人时的想象。
当然,听说也有将自己心甘情愿沉沦下去的鬼,然后就再也没有然后。
就那么消失了。
沈珏又道章“我妖丹已毁。
回去了又怎样?”
南衡自然道章“重修就是,不过几百年。”
不过几百年。
他说的云淡风轻,几百年对他来说不过弹指霎那,就算几千年他也是不在乎的。
当然沈珏也不在乎,上天入地间,没什么值得他在乎。
只是看着他的脸,忍不住想起他还是人间帝王的那个时候。
那时他刚刚老去,便在温暖被衾里说自己已经老了,那些绮丽风流的事都断了吧。
他才刚刚开始苍老,便不想看红颜对白发,凭空生悲凉。
如果不是他还手执天下军马,如果他只是个寻常普通人,那个时候,或许他已经被驱逐了。
他的帝王在乎的那么多。
在乎自己的天下,在乎江山百姓的平安,在乎他的军权大握,也在乎自己正在老去的年华。
而不是现在这样,对几百年的光阴视乎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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