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的门第比起裴家差了一筹,不过裴九娘与萧十娘打小就是闺中密友,见面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你这枝五兵簪是新打的么?没见你戴过,真好看。”
萧十娘望着裴九娘发上的金簪道。
“还是今春送来的新样子,说是新的,其实无非就是那些个花样颠来倒去地用,换汤不换药,匠气重得很,随便戴着玩罢,”
她不无得意地抚了抚堆云般的发髻,“倒是你这根步摇式样新鲜,竟看不出是哪个匠作的手笔呢!”
“是我阿兄画的样子,然后找匠人照着图打的,”
萧十娘轻描淡写道,“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也就是图个心意了。”
“你阿兄真有心,心思也巧,我竟没见过这么好看的。”
裴九娘眸中似有波光流转,白皙的脸颊浮起红晕,她欲盖弥彰地打开扇子扇了扇风道,“今日有些热呢。”
萧十娘将那步摇摘下来,塞进裴九娘的手中道,“阿姊既然喜欢,就送与你吧。”
“这是你阿兄专为你画的,我怎么好夺人所爱,”
萧十娘连连推拒。
“你我还分什么彼此,”
萧十娘将她手指合拢,幽幽地叹了口气,遗憾道,“本来我戴过的旧物送给阿姊不合宜,该叫我阿兄替你重新画个,可我阿兄已经拜入北岭先生门下,还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裴九娘听了此言一怔,眼中的光华顷刻黯淡下来,急切的声音里带了哭腔:“为何啊?不是前些日子还在说九郎要入我们家的家学么?”
萧十娘的眼中有恨意一闪而过,像一簇火苗,瞬间又湮灭,化作超出她年龄的淡漠:“我家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本来都说定了的,谁知那日她与阿耶说了什么,阿耶转头就将阿兄捆在柱子上拿鞭子抽了一顿,一直到离家那日脸颊上一道血杠子还未消下去......”
萧十娘说着说着自己也红了眼眶,声音哽咽起来。
“也不能任由她这么欺凌你们啊!”
裴九娘已经揪紧了袖子,指甲掐着手心也觉不出疼,心里一阵阵刺痛,“说起来还是你们的亲姨母,难道一点情分都不顾么?”
萧十娘凄楚地一笑:“阿耶耳根子软,她说什么都信......我阿兄离家也好,山里再怎么苦,也好过三天两头挨鞭子......只盼着将来能娶个会疼人的好嫂嫂。”
一边说一边意味深长地看着裴九娘,眼里满是戏谑。
“说什么浑话!”
裴九娘被她看得一脸红霞,羞愤地撇开脸,用手背去贴脸颊,“你嫂嫂会不会疼人与我何干!”
“那我再也不当着你的面提我阿兄的事便是了,”
萧十娘点到即止,也不敢十分逼迫她,便岔开话题道,“殿下也不知怎么想的,连那样的人家都往来,倒不怕自降身份。”
裴九娘也很气愤:“早知殿下请了那家人,我便称病不来了。”
裴家人可以如此任性,萧十娘却是不敢耍性子的,不过她还是附和道:“是啊,早知如此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来的,不过还好有你在,那两个......莫搭理他们便罢了。”
“难不成就忍了这口气么?与这样的人为伍,咱们恐怕都要成为京中的笑柄!”
裴九娘越想越来气,“她常山公主要讨宫里那位的欢心,凭什么拿我们这些正经人家的女子作筏子!”
“阿姊莫动气,”
萧十娘忽闪了一下眼睛道,“你且等着,总要给他们点教训,叫他们知道何处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
***
常山公主和裴五娘下了半局棋,日头升得有些高了,云雾散去,那凌风台便不再宜人了。
公主着人将棋局封存,连着棋枰一块儿搬到漱玉泉边去,自己则领着各家小娘子乘肩舆前往泉边的飞鸿阁用午膳。
飞鸿阁起于高台之上,青琐绮疏,雕梁粉壁,泉水从阁旁山崖倾斜而下,积于崖下一泓深潭中,从阁中俯瞰,宛如一块碧青玉石。
阁中已经备下坐榻与食案,宾主依次入席,便有身着青绫衣,身披青纱帔子,梳着回心髻的侍女捧着铜盆鱼贯而入。
姜明淅用眼角余光瞥了瞥她左手边的萧十娘,学着她的样子在铜盆中盛着的兰汤里濯了濯手,然后从另一个侍女捧着的琉璃盘中拿起吴绵帕子将手擦干。
各家小娘子按部就班地用兰汤洗了手,那些青衣侍女便退了下去,换上一群身着白色纱衣,画着晓霞妆,眉间点着金海棠花的美貌侍女,将一道道酒肴呈上来,这些女郎身形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个个体轻腰弱,钟荟简直怀疑是公主专门叫来让小娘子们吃不下饭的,不过若是打她的主意那可就失算了,这具身躯可才八岁,还有好多年的口福可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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