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蓠隐隐有个猜测,但又不好当着她的面说,外头恰巧有谁喊了一嗓子“祭酒来了”
,十几个学生顿时涌了进来,跑得比兔子还快。
晨钟悠悠响起,一位年过花甲的老先生拄着桃木杖走进斋房,扫视一圈,每个监生都低着头。
他的目光落在后排两个女学生身上,其中一个耐不住性子,抬头瞄了他一眼,另一个则沉静地跪坐着。
他虽老了,眼神却好,认得抬头的这个是靖武侯府的小郡主,薛湛把她提溜进来,就是为了给另一个助阵。
考场上有个熟人,心里就安稳些,况且全场只有一个女学生太显眼,其他人少不得好奇,写着写着难免就往那儿瞧一眼,但若有两个,还挨在一块儿,大家碍着郡主的面子都不好窥视。
这后生,想得怪周到的。
很快,上午巡考的两位先生都到了,台上摆了两把圈椅,一张小桌,斋长负责发卷。
三名巡考里薛湛资历最浅,由他宣读考场规矩和考题,以防卷子上有漏印的字,而后点了两柱线香,一柱是一个时辰,考完给大家放饭。
国子监内部的考试,步骤可比科举简略多了,台上说了个“开考”
,江蓠就打开试卷,一目十行地看了遍。
题虽不好写,但也没到困难的地步,比起春闱来还是差一截,而且题量不大。
上午都是小题,四书五经选四道写释义,诏、告、表、三选一,判语两条,下午是两道策问二选一。
香燃了一柱半,江蓠就把经义题和公文写好了,连草稿都没打。
祭酒早早离场,学生们便也不拘着了,或抓耳挠腮,或埋头苦写,她百无聊赖地坐在下面,以手支颐,不敢抬头张望,时不时听到瓷杯叮当作响。
定是那个一脸凶相的先生喝茶发出来的!
薛先生才不会弄出这么响的声音打扰学生写题。
今日是小年,他穿得也隆重些,确像个簪缨世家的小侯爷,银狐裘下是一袭霜色云锦袍,用金线暗绣了数支白梅。
是什么品种的呢?
江蓠遐想着,笔尖在稿纸上不知不觉动起来,点了一滴浓墨,又在边缘添了几个瓣,一朵湿润的梅花开在纸上,被熏炉里喷出的暖烟烤干。
他这样的人,莹洁如雪,清雅如月,该配玉台照水。
纸上突然罩下阴影,她刷刷几笔将花涂掉,冒着冷汗抬头,正是那名凶巴巴的先生走到旁边,面色不善地俯视着她。
江蓠默默把考卷放到案角,先生果然拿起来细看,神情一变。
他看了许久,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问:“写完了?”
她乖巧地点点头。
先生把她的卷子收走,走回前边,咳了一声:“各位写好就可以交了,不要在下面心猿意马。”
江蓠在心中朝他做了个鬼脸,去台上拿了书袋,顺道悄悄地看了一眼批改功课的薛湛,他衣上的梅花开得灿然,散发着幽淡的香气。
她忍不住吸了一口。
真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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