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谢嘉仪重新有勇气见人,她的左脚都好透了。
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谢嘉仪看着如意抱走最后一摞账本子,感觉随着那些账本子被抱走,她的心头整个都松快了。
好像曾经,那些账本子不是堆在桌子上,而是堆在她心上。
采月一边帮郡主轻轻擦拭着手脸,一边道:“昏天黑地的看账本子,可算都了了,旁人只知道郡主修了南方河道,哪里知道这河道再不修好,咱们郡主只怕都要打自己嫁妆的主意了。”
就这,原先京里还有那没心肝的说起郡主就是捞钱,好像她们郡主府真的堆得金山银山一样。
一个个说起来也都是官家诰命太太,怎么就不知道这样大的河道工程郡主不到处张罗哪里来的钱修,以为修河道这样大的事儿是她们往庙里给菩萨塑金身呢,几千上万两银子就够?真真是可笑,只看见人家进的,不见人家出的。
采月原也是贫苦人家出来的,最见不得天灾,也忍不住在心里想着要不是这一场天灾,还不知郡主给那起子人编排成什么样子呢,只怕这一生一世都得顶着这些糊涂人的糊涂话。
现在好了,一个个都转了腔调,阿弥陀佛,可算都闭嘴了。
谢嘉仪也露出了轻快的笑:“是呀,可算过去了。”
虽然还是遭了灾,可却没有真伤到大胤根基。
救灾银子也是现成的,虽然国库还是艰难,总也撑过去了。
前世天灾渐趋灭顶的永泰十二年,到底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想到这里,谢嘉仪怎能不轻快欢喜呢。
前儿才接到宫里的信儿,虽然京城入了冬,但难得这个冬天,陛下竟然没有病倒,说是胃口也并没有变坏,还跟她说让她捡着南方轻巧好吃的点心带些回去呢。
不管是救灾还是河道,都已经上了正轨,他们也要返京了。
这半个多月,谢嘉仪真就没有再见陆辰安。
他也只是每天从堤上山间回来,每日过来请安。
郡主要静养,陆大人也只是点头就回去。
但第二日,结束一天的工作还是一样前来,站在南方的落日余晖里,给郡主请安问好,然后听完采月明显的托词,认真点头请郡主好生静养。
南方的冬天,是不同于北方的潮湿的冷。
采月给郡主披上了斗篷,把温热的手炉塞到郡主手中,跟着郡主出了门。
在账堆里闷了半个月的谢嘉仪,终于走出院门。
曾经荒凉的街头又重新有了人,被洪水冲垮的房屋,也已重新修整拾掇起来,人们的脸上虽然还是苦着,但有了指望。
大胤的百姓,只要有了指望,就能埋头干下去,日子就会一天天好起来。
谢嘉仪带着采月,便装的侍卫不远不近缀着。
她不觉又走到了堤坝,此时该是下工的时候,以工代赈的施行,让不少没有着落的灾民重新获得了养家糊口的生计,此时他们都已经去了西头统一放饭的地方。
堤坝上护栏加固了,也更密实了,重新上了漆,有专门的人看着,不再让无关的人靠近。
浩浩荡荡的河面,重新又有了约束,此时在西沉的日光下,泛着温柔的红,朝着远方静静流淌着。
谢嘉仪抱着手炉,顺着河面往前方看去。
她知道前面有险滩,有嶙峋的巨石,再往下有宽阔的滩涂和变缓的河流,柔缓的河流两边有深山,深山里有一阵阵她叫不上名字的鸟叫。
她已经知道自己在本地人嘴里是所谓的“福运护体”
,不是福运,是有人于湍急乱石中始终护着她。
谢嘉仪回身看去,河岸上已经没几个人了,所以那个一身蓝袍的挺拔身影格外显眼,他此时正撩起袍子蹲在一处,指着前方河道一角,正跟旁边一个穿着绿色朝服的工部年轻人说着什么,对方频频点头,边听还边忙着往手里册子上记着。
隔着栏杆,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往堤坝张望,大约是有自家人在这河道上做工,没有找到人,却看到了对面两个年轻的官员。
女孩似乎看愣住了,回过神,飞红了脸,羞得抬手捂着晒黑的苹果脸扭身急急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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