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士们为了保证租界的良好风气,身体力行反对赌博,特意在英国俱乐部内单独开了包间做为专用的扑克房。
那个与乔家良相熟的老洋人显然是董事之一,他没想把乔家良带到俱乐部里面,事情到了没法拒绝的地步,落荒而逃似的先走又不符合绅士体面。
只能硬着头皮在前面带路,又极有风范地推开包间的门,将大英帝国的体面,绅士的风采展现在两位闯入者面前。
房间内没有采光,即便是白天也得点电灯照明。
绿呢子桌布上堆满了筹码,旁边放着玻璃酒杯,白兰地的味道与香水气味混合一处,在房间内肆虐。
英租界命运的决定者们,表情严肃目光深沉,紧盯着手里的扑克,仿佛这一场牌局决定的是帝国在东方的最终利益。
美艳动人衣着单薄的异邦佳丽或坐在董事怀里,或是将头靠在董事肩上,当真是一副绝佳的行乐图。
董事会里三位中国人都是六十以上的老绅士,总在报纸上发表文章强调风化。
声称中国人如果不能恢复传统,摒弃自由恋爱的西方恶习,必将国力日衰,沦为鱼腩。
此时身体力行与洋人同乐,想必是忍辱负重身不由己。
看到宁立言与乔家良进来,几个董事全都一愣,三个华董更是面色大变,将怀里的佳人向外推,因此损失几根宝贵胡须也在所不惜。
他们与吃“洋庄”
生意发家的宁家,都是老交情,宁立言与他们关系虽然疏远,但名字总还叫的出来。
如果宣讲出去,对于工部局的威严难免有损害,对于维护风俗道德也大为不利,几个人脸上神情都有些尴尬。
宁立言倒是没兴趣干涉别人的私生活,这年月天下大乱,什么样的事都能出。
对比而言,几个董事的私生活,也就微不足道。
他在意的,是自己的请求,能否获得这些董事们支持。
乔家良脸上神色淡然见怪不怪,显然他早知道牌局的内情。
挑这个时间冲进来,就是为了打洋人一个措手不及,在心理上占上风。
乔家良的想法算是高明,但是也存着洋人恼羞成怒的危险。
宁立言倒是不怪乔家良莽撞,要做大事发大财必然要冒大风险,这也是他早就明白的事,接下来只看事情能成不能成。
在这种场合说公事,显得有些古怪。
好在宁立言连重生这种事都经历了,也就不至于在此时怯场。
他素来坚信,做大事必得有张好嘴,人一多便说不出话的,难有大作为。
这时在工部局各位董事外加一堆佳丽面前,他倒是不卑不亢,以英语阐述着自己的要求。
视线则从九名董事脸上逐个扫过去,观察着他们的眼神和表情,猜测着自己的提议能获得多少支持,又有多少人反对。
中国人好面子,三位华董与宁家是世交,即便宁立言不拿拥美赌钱的事要挟,三个华董也得支持宁立言的主张。
可是光他们支持,却远远不够。
表面上的席位不代表真实的力量对比,这里是英租界,终归还是英国人的意见为主导。
在工部局席位里,英国人始终保持五席底线,就是为了保证租界内部事务决断不脱离本国掌握,不可能让三个华董翻天。
而且董事会表态顺序是先洋后华,如果英国人反对,三个华董也只能跟着洋人跑,就连那个美国佬意见的重要性,都强过三个华董。
能否说服这些鬼佬,宁立言也没有太足的把握,毕竟非我族类,谁知道这帮鸦片贩子脑子里,到底是什么念头。
很多时候明明利益分配上没问题,他们就是不点头,非得附加些莫名其妙的条件,天生的矫情!
宁立言的意见表达得很顺畅,几个洋人脸上,也看不出喜怒。
直到他说完,那个与乔家良碰头的老洋人率先开口:
“你要承包租界的码头?那我请问宁先生,你现在的住址是哪里?在租界生活了几年,又缴纳了多少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