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载表面上满是无奈,其实内心却乐开了花。
他算准陈玄礼的谨慎个性,来了一招“以退为进”
。
只要跟定陈玄礼,一定能有机会见到圣人,给他老人家心中留下一个印象——这可是花多少钱,也买不来的天赐良机。
当然,这一去,风险也是极大,那栋灯楼不知何时就会炸开。
可元载决定冒一次险,富贵岂不是都在险中求来的?
陈玄礼对元载的心思没兴趣,他站在城头朝广场方向看去。
那灯楼已变成一个硕大的火炬,散发着热力和光芒,即使在金明门这里,都能感觉到它的威势。
那熏天的火势,似乎已非常接近某一个极限。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上元灯楼就算再华贵,也不至于烧到这个程度。
陈玄礼紧锁眉头,大喝一声:“走!”
带着元载和几名护卫匆匆下了城楼。
张小敬半靠在木台前,呆呆地望着四周的火墙逐渐向自己推移。
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了;想逃生的通道,也已经为火舌吞噬,想下楼也没有可能了。
用尽了所有选择的他,唯有坐等最后一刻的到来。
据说人在死前的一刻,可以看到自己一生的回顾。
可在张小敬眼前闪现的,却是一张张人脸。
萧规的、闻无忌的、第八团兄弟们的、李泌的、徐宾的、姚汝能的、伊斯的、檀棋的、闻染的……每一张脸,都似乎要对他说些什么,可它们无法维持太久时间,很快便在火光中破灭。
张小敬集中精力注视许久,才勉强辨认出它们想说的话——其实只有一句:你后悔吗?你后悔吗?你后悔吗?
这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
张小敬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昨天上午巳正时分,自己走出死囚牢狱的场景。
如果能重来一次的话,会不会还做出同样的选择?
张小敬笑了,他嚅动干裂的嘴唇,缓缓吐出两个字:“不悔。”
他并不后悔自己今日所做的选择,这不是为了某一位帝王、某一个朝廷,而是为了这座长安城和生活其中的许许多多普通人。
张小敬只是觉得,还有太多遗憾之处:没能阻止这个阴谋,辜负了李司丞的信任;没看到闻染安然无恙;没有机会让那些欺辱第八团老兵的家伙得到应有的报应;还连累了徐宾、姚汝能和伊斯……对了,也很对不起檀棋,自己大言不惭承诺要解决这件事,结果却落到这般田地,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一个曼妙而模糊的身影浮现在瞳孔里,张小敬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那身影立刻消散。
回顾这一天的所作所为,张小敬觉得其实自己犯了很多低级错误。
假如再给他一次机会,也许情况会完全不同。
如果能早点抵达昌明坊,猛火油根本没机会运出去;如果能在平康坊抓到鱼肠的话,就能让蚍蜉的计划更早暴露;如果安装在转机上的猛火雷没有受损泄劲,顺利起爆,也就不必有后面的那些麻烦了……
张小敬在火中迷迷糊糊地想着,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他略觉奇怪,自己这是怎么了?是被高温烤糊涂了?于是把思绪重新倒回去,又过了一遍,果然,眼皮又跳了一下。
如是再三,他唰地睁开眼睛,整个人扶着木台站了起来。
原本逐渐散去的生机,霎时又聚拢回来。
对了!
如果猛火雷密封受损,泄了劲!
就不会爆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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