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遥远的拂林、波斯等地出发,日夜兼程,就为了能赶上这个长安最重要的节日。
要知道,从今晚开始,上元灯会要持续足足三夜,大唐的达官贵人们花起钱来,可是毫不手软。
西市署的署吏们一手持簿,一手持笔,站在西市西入口的两侧,面无表情地一个一个查验通关文牒和货物。
今天日子特殊,西市比平时提前半个时辰开启。
这些署吏都想赶快完成工作,回家过节去,查验速度不觉快了几分。
一位老吏飞快地为一队波斯客商做完登记,然后对排在后面的人招招手。
一个穿双翻领栗色短袍的胡商走过来,把过所双手呈上。
老吏接过去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
这份过所本身无懈可击。
申请者叫作曹破延,粟特人,来自康国。
这次来到长安一共带了十五个伴当、十五峰骆驼和一匹公马,携带的货物是三十条羊毛毡毯和杂色皮货,一路关津都有守官的勘过签押。
问题不在过所,而在货物。
老吏做这一行已有二十年,见过的商队和货物太多了,早练就了一双犀利如鹘鹰的眼睛。
十六个人,却只运来这么点货物,均摊下来成本得多高?何况长安已是开春,毡毯行情走低。
这些货就算全出手,只怕连往返的开销都盖不住——万里长路上,哪有这么蠢的商人?
老吏不由得皱起眉头,仔细打量眼前这位胡商。
曹破延大约三十岁,高鼻深目,瘦削的下颌留着一圈硬邦邦的络腮黑胡,像是一把硬鬃毛刷。
如果算上他头戴的白尖毡帽,整个人得有七尺多高。
老吏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曹破延一一回答。
他的唐话很生硬,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个词,脸上一直冷冷的没有笑容,完全不像个商人。
老吏注意到,这家伙在答话时右手总是不自觉地去摸腰间。
这是握惯武器的动作,可惜现在他的腰带上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小铜钩。
出于安全考虑,所有商人的随身利器在进城时就被城门监收缴了,要出城时才会交归。
老吏不动声色地放下笔簿,围着曹破延的商队转了一圈。
货物没有任何问题,普通货色。
十五个伴当都是胡人,紧腿裤,尖头鞋,年纪都与曹破延相仿。
他们各自牵着一峰骆驼,默不作声,但肩膀都微微紧绷着。
“这些家伙很紧张。”
老吏暗自做出了判断,提起笔来,打算在过所上批上一个“未”
字——意思是这个商队身份存疑,得由西市署丞做进一步勘验。
可笔未落下,却被一只大手给拦住了。
老吏抬头一看,发现一个浓眉宽脸的汉子,正在冲他微笑。
“崔六郎?”
这个人在西市是个有名的掮客,人脉甚广,举凡走货质库、租房寻人、诉讼关说之类,找他做中介都没错。
所以他虽无官身,在西市地面儿却颇吃得开。
崔六郎笑眯眯道:“还没吃朝食吧?我给老丈你捎了张饼。”
然后递过去一张热气腾腾的胡麻面饼,正面缀着一粒粒油亮的大芝麻,香气扑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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