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知晓自己决不能对她心软,她时常嘲弄他狠心决绝,但她自己其实也是一个淡漠到了极致的女子。
这样的人就像一枚不定时的炸弹,放在身边只会引得人心神不定,恍惚得无法做任何事情了,更遑论清醒思考。
卞和玉抚弄衣襟,修长的手指上凸出青色的血管,似乎还轻微地着颤,不易为人察觉。
商司予:“……”
眼前这人的反应令她琢磨不透,他让她温习仪礼、古音经论,并且还屡次提醒她‘祝史’这层身份,不就是想让她成为祭司,利用神职扼住齐国朝政的命脉,再替他做事么?
明明彼此都心照不宣,两人都是形势所逼,才绑在一块,私底下便有各自的心思,互相从对方身上攫取利益。
但怎么卞和玉适才的反应,却像是她误会了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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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车轮骨碌碌的声音才停下来,商司予躬弯着身子,准备撩开车帘下去。
走了几步她却侧头瞥了卞和玉一眼,却只瞧见那人睡得安然惬意的模样。
她无奈抿唇,“卞公子,我们到了。”
不待那人回应,她便迈上马镫,轻手轻脚地走了下去。
却不曾想天边挂着一轮血月,晕着淡淡的铜红色光华,照得齐国街坊间格外亮堂,显出几分阴诡。
已是亥时了,街坊间也是悄无人息,方才喧哗的人声似乎只是错觉。
只有不远处的一座雕梁画栋的宫殿中,还传出阵阵的丝弦管乐声。
想来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这么些日,商司予早已将齐国朝堂的微妙局势摸得清清楚楚,齐善公虽没有实权,但他毕竟占了一个诸侯王的名头,卿士们自然也不敢冒犯、顶撞他的命令。
而卿士们之中的“领头羊”
是——
施、6两家,他们可谓平分秋色,互不相让。
两家若是合盟,那便是会将齐国整片天都给掀翻。
两家虽相互对峙,但这么些年却也井水不犯河水。
但施家近年的野心逐渐壮大,施闲云独占鳌头,掌控祭司的筛选,独揽齐国的神职大权。
卞和玉的这次定是宴邀了两家之主,近来恰逢齐国的祭司选拔,而施闲云自然是在物色新的人选,那么……
她也就成了上位者的“鼎中肉”
。
此去是刀山,亦是火海。
但她甘之如始、蚀骨知味,成为齐国的祭司,就意味着有至高无上的权利,甚于齐国诸侯、甚于卞和玉。
这样她便可杀掉张恻,为国师府内死去的祝史报仇。
这样她又可囚禁卞和玉,换她来折磨他、玩弄他。
商司予敛下心神,浅驼色的衣裳在血色光华中变得熠熠生辉,她的眉眼也更加秾艳、惑人。
但此时铜红色的月华从女子身上移开,有如行将就木的老孺一般,缓慢挪动到了宫殿的兽形飞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