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般想。
一阵细风吹来,吹的不远处的护城河内的荷叶摇头摆动,碰撞在一起发出轻轻声响,秦葶于热气前抬眼,透过朦胧之意正瞧见那繁盛之势。
不知是不是错觉,竟觉着就连京中的荷花涨的都要比乡间的看起来金贵,想是它们结出的莲藕也要比乡间的粗壮上许多。
她便又想起方才在城楼之下,她似一个蝼蚁一般仰望着城楼之上的那一对璧人,如乡间杂草类比倾国牡丹。
从前她从不知自己身边的人是皇帝,不过阴差阳错落入尘泥成了她所以为的傻阿剩,所以她觉着配的起他,至少两个人也是旗鼓相当,可如今再瞧,身上无一处不透着寒酸,终是那条龙飞入云端之后,恨不得将她立即斩杀,既今日侥幸活下来,那么她这根杂草,就该隐到她本该去的地方。
不过也好,先前总是惦记着阿剩的安危,如今再也不必了,她亦知京城不是她这种人该留的地方。
先前想留在此处一方面是为了活着,一方面也是为了找阿剩,如今用不上了,她这根野草,到哪里都能活,唯独京城不适合她。
这馄饨早就不知是几年前吃的了,好似奶奶还在世时她吃过一次,后家乡遭难便再没吃过了,肉沫入口,当真香的她泪流满面。
连老板送她的那碗汤她都一滴不剩的吞入腹中,辞谢了老板之后抱着自己的破包袱寻着出城的方向离了此地。
城中烟火绽的极美,她一边不紧不慢的行着,一边抬眼看那一朵接一朵的烟火,想来此生再也不会像今日一样见识得这样多。
越走眼睛便越湿,最后不争气的又落下泪来,有人生来住殿宇,有人生来在草房,她从来未求过荣华富贵,只想有个家,有个可以不用再漂泊的地方,仅此而已。
可即便是这样简单的心愿对她来说都这么难,她一直惦念的人急着杀她,所有人都来欺负她,这种孤独无助的滋味似一条毒蛇一点一点啃噬她的心。
就算秦葶再坚强,亦忍不得接二连三的这般重创,她终再多一步都不肯走了,也走不动了,就地蹲下咬着牙大声哭泣。
这一路上,刘二闯入她的门她没想过死,丁宽将她卖了她亦没想过,可是一想到阿剩容不得她,她便真的崩溃了,不想活了。
护城河就在她的身侧,只要她身子一歪,纵身一跃便能一了百了,一路行来,再多的委屈再大的苦她都咬碎了吞下,因为是关于未来的一抹希望撑着她,可如今,那条稀薄的希望与念想也没了,她真的被打垮了。
自诩脸皮比城墙还厚,坚韧如葶苈的人也坚持不住了。
此时此刻,她单薄瘦弱的身躯缩在一个无人留意的角落里,当真像极了那株有关她名字的草药——葶苈。
不知哭了多久,哭到心里的委屈都发散出来,秦葶重新自膝盖上抬起头来,红肿的眼和鼻尖儿衬的她越发楚楚可怜。
撑着膝盖站起身来,活动了因蹲的太久而酸麻的小腿,神色亦比方才清明了许多。
抬眼,一切如旧,什么都没有变过,仍然是人声鼎沸的街市,依旧是繁华似锦的京城。
她抬袖擦干了自己脸上的泪水,一步一步的朝前行去。
身上的那点零碎钱住客栈根本就住不起,自然秦葶也舍不得,只能寻了一处无人的桥洞硬捱了一夜。
天亮时,她迷迷糊糊睁眼,头一次看到明光之下的京城,她自桥洞中钻出来站在长街正中,街上清冷又宽阔,这个时辰还未有行人。
长街两旁商铺林立,随处可见高楼,一竹一木都颇为讲究,在她眼中,自是处处透着异相,与她没一点相符。
回想昨夜那城楼之下,如同一场梦突然惊醒,唯有河中正静默的荷叶与她面面相觑,似在与她讲说,入目之景,皆为真切。
她的确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对从前的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
京中虽然热闹,可天下未平,除了京城此处繁华冢之外,城外则荒凉许多,所有的灯火只铺就在城内,城外各处皆是暗乌的一片,三五成堆的流民住在官府分发的帐中。
这些百姓或是因灾荒或是因战乱而流离失所,一路绰落的逃到京城来,但正值朝中正位易主,各城各门看管的严,生怕引起动乱,阻了流民入城之口,所以他们只能在城外暂住,官府每日会有振灾粥饭供应。
除了自己年少便离的故土,再就是与阿剩一起住过的村落,如今天下奇大,秦葶却似一只无头的苍蝇,根本不知往何处落脚。
自城中出来,她一路南行,听闻那里日子还算太平,想着过了七夕不久后天气便要转凉,那时日子便难捱了,现在需得抓紧一切时间寻个落脚之处。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秦葶放心不下,那便是小双。
这次错信了丁宽,险些被他带入火坑,一想到这件事便心有余悸,如今秦葶自是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可小双不知情,兴许还拿他当成好人呢,想着这样一个随时可能炸锅的祸害她得想法子通知小双才行,免得哪日那厮又动了歪心思,将小双也卖了。
秦葶今日也觉着自己运气不错,在城外流民扎堆之处混了碗粥垫垫肚子,知道她是自京城里出来的,偶有人好奇打听她怎么不留在京城反而往城外扎,她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城外鱼龙混杂,秦葶瞧着一个看着像读书人的公子,给了他两枚钱儿求着他帮着写了封书信,这公子也是个热心人,逃难之际,本就是一纸难求,却还是想法子帮秦葶寻了半页纸张,纸脏了些,略发黄。
就在这块心病也去了之后,秦葶才提步朝南,明明觉得自己走了好远,可回望时,依稀可见那海市蜃楼般的皇城。
隔了不过两日,就在小双才收到自打降生以来的头一封书信之际,未来得及拆开她便被一群闯入家中的人带走,被带离家中时一家人被来人别在腰上的长刀吓的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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