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氏紫涨着脸,着实气得不轻。
时人兴搏买,瓜蔬鲜果,酒肉鱼禽,柴米油盐,无一不可赌买赌卖。
卖者搏卖,图白得钱财;买者搏买,图白得物什,算将来去,竟不知是买者占了便宜还是卖者占了便宜。
集上常见搏买的手段,便是扔铜钱,数出一枚或几枚作头钱,有字的叫“叉”
,无字的作“快”
,掷得铜钱全是叉,全是快,行话作“浑成”
,便是搏赢了,白得那搏卖的物什,若是掷得铜钱又有“叉”
又有“快”
,行话作“背间”
,这便是扑输了,白送银钱给卖家。
施八郎不过五六岁,也不知哪学得满嘴赌买的行话,屁点大倒似熟手。
施老娘火上愣又浇勺油,道:“还没腰高倒与那些赖赌的学得一般精乖。”
许氏本就气急,当下更加恼怒,揪着施小八拎着竹棍就是一顿狠抽,边抽边骂:“自会走道,撵鸡追狗没一日不曾生事,抽断几根竹条也不见一点的长进,如今倒学得扑买,哪日怕还得学起赌钱来,这是要破门败户,左右我孙儿多,不差你一个,打死还得安生。”
施小八挨了几下抽,哭得一脸眼泪鼻涕,伸手死死攥着竹棍,哭道:“我扑买了鸡,又不独吃,还分与你们,嬢嬢不夸,还打我。”
许氏不由眼酸,拿衣袖偷拭眼角,硬起心肠一狠,抽回竹棍,边打边问:“还敢犟嘴?说,哪学得混赖手段,你不学好,生打死你你爹娘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阿萁看许氏打得凶狠,一边将阿豆在身后藏得严实,一边急道:“八郎快讨饶。”
旁边施进搓着手,不知该不该拦,施老娘则啐道:“该打。”
施小八挨受不过,边往阿萁身后躲,边抹泪交待道:“我是跟村后头赖平叔学的。”
许氏听后,扔了手中竹棍,骂道:“江赖大是村中闲汉无赖,你哪个不学,去学得他这赖赌恶棍,再学来半分,打折你的腿。”
阿萁竖起耳朵,心里琢磨哪个是江赖大?想了会,方想到江赖大便是那江石的阿爹,因他流流汤汤,没个正经行事,村人背后常唤江赖大或赖头平。
施进因一只鸡惹得施小八讨了一顿打,又怜惜几个堂侄儿肚中饥荒没多少荤腥,他又大方,拿刀剁下半只鸡给了许氏,道:“伯娘拿去炖与几个侄儿吃。”
施老娘与阿豆顿时不舍,只不好削了施进堂堂男儿的脸面,一老一少心下疼得直抽抽,老的心道:憨儿生给了半只鸡,得亏多少铜钿。
小的心道:阿爹给了大嬢嬢家半只鸡,我又少顿肉吃。
许氏提着鸡,脸上只差滴出血来,无奈家中少食,实生不出半点的志气将鸡还回去,再见施八郎饿狼似得两黑眼珠,一咬牙,拿脚底蹭老脸,不敢直看施老娘,只与施进道:“伯娘厚脸皮,便贪了侄儿的半只鸡。”
施进爽声大笑:“骨肉亲戚,半只鸡不值得什么。”
大手抓过施小八,拎鸡崽似得塞到许氏身边,道,“小八跟你嬢嬢回去吃鸡。”
施小八偷瞄眼施老娘,他的那文钱还在施老娘手里捏着,想要回,又不敢,转转眼珠:半只鸡定不止一文钱,还是小嬢嬢家亏了。
当下铜钱也不再要了,高高兴兴随着许氏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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