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坊主对锦衣卫是唯恐避之不及,只盼着这群大爷们查完案子能早点离开。
然而对方却用行动证明了听雨楼的这场飞来横祸绝对不是一日两日的走走过场。
上到掌柜老板,下至伙夫小厮,从上一年问到这一年,从祖宗十八代问到街坊邻里,腹中胎儿,详细得令人瞠目。
如此浩大的工程一天时间显然不够,于是锦衣卫把守,日夜巡视,乐坊迫不得已只能暂时闭楼。
就这么折腾了两天。
还未享受够微雨带来的凉爽,秋老虎便如期而至,早起时灿烂的阳光直透过纱帐,照得人无心懒睡。
闻芊打着呵欠起床梳洗,等坐在妆奁前把胭脂饼拿出来,才想起乐坊这几日不开张,难得清闲,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她想了想,仍旧摆正铜镜,画了个精致的寿阳妆,眉尾处贴上一朵月白色花钿,左右看了半晌,觉得很满意,推门出去了。
清晨的乐坊别有一番风味,露水浸过的吊脚楼散发出淡淡的木料香气,乐班唱曲的小姑娘们在屋外站着吊嗓子,院子里,戏班的女孩儿正在拉筋板腿,满眼花团锦簇,衣袂飞舞。
“反正也没客人,练来作甚么,都闭馆三天了。”
翻筋斗的玩累了,停下来冲着那边穿堂努嘴。
少女之中有人笑她:“你就懒吧,平日不用功,临时抱佛脚,难怪班主不让你上台,活该!”
另一人戏谑道:“是想她的‘柳公子’了吧?哎呀,昨晚上睡觉,迷迷糊糊念了一夜呢。”
四周笑声不断。
“要我说,你也别惦记甚么柳公子了,咱们现在抬头低头全是锦衣卫,这里面俊朗英武的可不少呢,你挑一个?”
那女孩朝地上呸了口,“谁稀罕,一群粗人,还搜姑娘家的闺房,不知羞,叫他们讨不着老婆。”
“能耐啊,有本事再大点声儿?”
女孩们嘻嘻笑笑,玩得正开心,人丛中忽然冒出个怯怯的声音:“锦衣卫这么查下去,会不会,把咱们乐坊给抄了啊?”
此话一出,周围立马安静了。
无论如何,乐坊毕竟是所有人安身立命的根本,来这里唱曲儿跳舞的大多是无家可归,父母双亡的孤儿,若是听雨楼倒了,这吃饭的碗必然难以保住。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众人立马忧郁起来,再无心玩闹。
“你们啊,真是闲不得。”
楼梯上传来轻笑,继而便是一串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好不容易休息几日,还整天愁眉苦脸的。”
闻芊从楼上下来,少女们纷纷围到她跟前,一迭声的叫“师姐”
。
整个乐坊,除了当初创立霓裳班的白芍老板娘以外,眼下就属她资历最老,老板娘几年前奉旨入京,现在早就嫁人了,因此闻芊也算是听雨楼的顶梁柱之一。
“师姐。”
方才那翻筋斗的少女唤作游月,拉着她胳膊摇了两下,“你看看那些锦衣卫,站着咱们的地方耀武扬威,明明甚么也审不出来,还要天天审,天天问,外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乐坊惹了官司呢。”
“就是呀,曹掌柜不管事,再不开张,大家都快没饭吃了。”
闻芊扫了她们一眼,手指拈起胸前的青丝勾唇浅笑:“亏得你们还唱曲唱戏,话本子上那么多法子也不知道学着使么?”
众人颇为惆怅地互相对视,提醒她:“师姐,那可是锦衣卫啊,闹不好会丢小命的。”
闻芊伸手在那说话的少女脸上捏了两下,啧道:“硬的不行,你可以来软的呀,别忘了自己是干甚么吃饭的,看家本领拿出来,不愁他不中招。
做大事要学会软硬兼施,把耳根子吹软了,最后再……”
她五指一收,捏成拳,关节处喀咯作响。
众人闻言咽了口唾沫,随即又满眼钦佩,一脸“师姐果然好手段”
的表情。
不过崇敬归崇敬,敢不敢做是另一回事。
闻芊倒也不为难她们,摸了摸师妹们的头发,吩咐道:“好好练,记得要用早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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