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头摇头笑道:“苏将军,您可务必饶了我,我这把骨头着实经不起颠簸了。”
苏柄临道:“是经不起颠簸?还是长安有让你惧怕的事……或者人?所以你才离开宫中,远遁于这偏僻边陲地方?”
老朱头道:“我当真不知道苏将军在说什么,我该回家去了。”
复着手收拾东西。
苏柄临忽然语气一变:“那孩子如今并不在桐县,你这样早回去做什么?”
老朱头正转过身,苏柄临喟叹道:“十三年了,整整十三年。
当年你从宫中失踪的时候,正是宫内外沸沸扬扬传说皇后杀死武昭仪孩子的时候,唉,如果那可怜的孩子还活着,如今也该十三岁了。”
老朱头脚下一个踉跄,仿佛整个天地的声响都从耳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无章的嗡嗡然,他勉强踏前一步,想去取那锅灶,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
苏柄临看着他脚步蹒跚,身影摇晃,沉声又道:“说起来,跟你相依为命的那孩子……叫阿弦的,那若非是个男孩儿,我一定会以为他就是当初死的不明不白的小公主……”
老朱头背对着他,双手握着那面锅,手却抖若风中秋叶,听到最后一句,忍无可忍:“住口!”
手中的锅子坠下,“铛”
地一声,兀自在灶上打转。
苏柄临缓步走到跟前,将那转动的锅子压住:“怎么,终于戳到你的痛脚了?”
两个同是年纪古稀的老者,身份天差地远,各怀不可告人的隐秘,就在这秋风萧瑟的黄昏,对峙而立。
苏柄临道:“你总该知道,我有数不清的法子让你承认……”
老朱头看清他坚决的神情,仰头一笑:“好!”
这一笑,老朱头浑身的气势便俨然变了,他道:“你想让我承认我就是那个御厨,可以,我认就是了。
我离开宫中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就是厌倦了宫内那朝生暮死的生活,所以才隐姓埋名离开了。
你既然知道我,那总也该听说,当初太宗在的时候,曾下了一道旨意,太宗特许我可以随意离宫而不必向任何人请示,难道谁敢因此而拿我的错么?”
这一刻,原本卑微怯懦的老朱头似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曾经于太宗李世民面前红极一时的大内御厨,曾得皇帝亲口称赞的天下无双的“朱妙手”
。
就算是在叱咤风云一世赫赫有名的苏柄临面前,气势也丝毫不逊。
苏柄临笑笑:“没有人敢拿你的错。”
老朱头自知已经失态,要回头也来不及了,索性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远离长安,就是不想昔日的是非再来侵扰,当初……该死的已经死了,苟活的人……如我,将军何不就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安安稳稳地过完这残生?老将军如果当真记挂当初宫内那一场酒宴,劳烦看在曾经共同侍奉过太宗皇帝的面上,也放过我。”
老朱头说到这里,后退一步,单膝跪地,继而双膝:“我在此给您磕头、谢您的大恩了。”
不等他跪地,手肘被苏柄临握住,后者手上微微用力,老朱头只觉着手臂如被铁钳夹住了一般,竟再也跪不下去。
“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他望着苏柄临问。
老将军道:“我只要知道一件事。”
两位老者的目光相对,苏柄临虽然还未出口,老朱头又如何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不是!”
苏柄临道:“我还没有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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