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出嫁的时候,她最爱的便是出门做客,或是在家里头摆个小宴席,宴请一些有头有脸的官家姑娘。
可自从嫁进了薛家,这些事情她便渐渐的很少做了。
便是人家也未曾表露出半点的轻蔑,可她却总觉得,那些子官家太太,官家姑娘们,暗地里都在笑话她有个商户丈夫。
可今日却是不同了,家里头的两个儿媳,连同一个贵妾都是官家出身,她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春月正给她捏拿肩骨,见她半阖着眼儿唇角含笑,知道这是高兴了,正要奉承几句,外头连滚带爬地进来了一个丫头,扑在面前的空地儿上,尖声哭道:“太太,姨奶奶不好了。”
苏氏被惊了一跳,仔细一看,好似是东院儿的那个叫红儿的丫头,又听她嘴里的话不吉利,立时不高兴了,喊道:“没规矩,喊什么,有话不能好好儿说么?”
说着气愤地转过头,同春月说道:“东院儿里头的规矩太散漫了,回头定要好生整顿整顿才是。”
红儿哪里还能好好儿说,又大声哭号起来:“姨奶奶肚里的娃娃没了。”
苏氏“噌”
地站了起来,惊道:“你胡说什么呢?”
又问:“怎么一回事儿?”
红儿哭得一脸鼻涕,满脸泪花,苏氏看得恶心,也不待她开口回话,一甩帕子道:“算了,我亲自去看看。”
薛二郎被灌了醒酒汤,又被福兴拿着冰帕子擦了一回脸。
他本就不是醉得特别厉害,很快便醒了。
脑袋虽仍旧沉沉得疼,但睁开眼的一瞬,瞧见了床榻上血淋淋的那一幕,仿佛被万箭穿心,一时间痛得不能自己。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要扑过去,却被嫣翠那丫头死死拦住,红英双眼通红地看着他,问他可否先出去坐坐。
屋里乱糟糟的,福兴也劝他,说他在屋里头,反而碍事。
于是坐在外头廊下的石阶上,呆呆看着天上的一轮残月出神。
脑后勺不知为何鼓着一个大包,可此刻什么痛都比不上他心里头的痛来得钻心。
他的孩子没了,罪魁是他;他的心肝子命在旦夕,罪魁还是他。
眼前不断出现他是如何将灵娘死死箍在怀里,又是如何将她压在了身下,最后又是如何纠缠着她跌落在罗汉床下……
薛二郎痛苦极了,他不断地想,今天夜里他究竟做甚非要来东院儿里啊?他还记得他当时虽是醉醺醺的,但分明是有意识的,可后来怎的就忽然迷了心窍,就……
薛二郎抱住了脑袋,手指根根插.进发髻里,用力地抠着。
苏氏进得东院儿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廊下石阶上的宝贝儿子,一叠声就喊了起来:“这天寒地冻的,你坐地上做甚?没得入了寒气,明个儿再做下病来。”
走上前要拉他起来,又抬着头四下乱看,见得一个婆子萎缩着立在一边儿,骂道:“你眼瞎了不成,没看见二爷坐在地上,不会搬个木墩出来。”
那婆子慌慌张张去了,苏氏依旧怒不可歇:“那顾氏也不知道整日里忙些什么,院子里头的人一个比一个的没规矩,真是……”
“行了。”
薛二郎突地暴喝,瞪大了眼恨恨地盯着苏氏看:“灵娘向来乖巧,你做甚老是数落她。”
苏氏被吓了一跳,这才想起她做甚来的东院儿,忙问:“怎么一回事?怎么说孩子没了?”
薛二郎慢慢垂下脸去,廊下垂着的灯笼落了晕红的烛光在他的面颊上,照得一半儿明亮,一半儿昏暗。
他突地嘿嘿笑了两声,脸上的肌肉动了动,神色竟是有些可怖起来。
他道:“被我给弄没了,现在连她也快要没了。”
说着,突地伸手狠狠地给了自己几个耳光。
想必是下了狠手的,薛二郎的唇角很快便渗出了血迹来。
苏氏忙抱住了薛二郎的手,大叫:“你这是做什么?”
薛二郎用劲儿抽回手,好似中了邪似的,还是一个劲儿的往自己的脸上甩巴掌。
被苏氏死死拦住,苏氏哭喊道:“你这是怎么了啊?”
薛二郎突地就颓丧下来,也不打脸了,只可怜兮兮地看向苏氏:“母亲,这可如何是好,灵娘她快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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