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我没有睡,满脑子都是小九的眼睛,那么迷茫,涔涔着泪光。
很久以来,对小九,从抵触到接受,从接受到喜欢。
她是那样无赖的活着,没心没肺的笑啊,哭啊,飙车啊,满口脏话啊。
其实,我很想告诉小九,你这个样子,你妈见了会难过的?可是小九告诉过我,她没有母亲,她六岁时,妈妈就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小九叼着烟,烟雾缭绕着她白皙的皮肤,上面泛着几粒小雀斑,精致而可爱。
小九翻了一个身,她说,姜生,你睡了没?
我说,没。
我说,小九,我想起你白天说的话,心里就堵得慌,就睡不着。
小九,你别走好吗?
小九说,姜生,你是个傻丫头,快睡觉吧,要不明天咱们就没精力到魏家坪的草地上作威作福了。
早晨醒来的时候,凉生正在给父亲洗脸,晶莹的水珠在他细长的手指中闪着光,钻石一样。
不知道他跟父亲说什么,父亲咧着嘴不停的笑,脸上的皱纹刀刻一样。
我一边看,一边用凉生给我买的新牙刷刷牙,长了这么大,还真没用过这么贵的牙刷。
所以,我不停的刷啊刷啊刷,牙膏的药香弥漫在清晨的阳光中,嘴巴上堆着满满的泡沫,我冲凉生笑,感觉眉毛和眼睛都飞起来了一样。
凉生给父亲擦干脸,然后很小心的在他下巴上涂满泡沫,小心翼翼的给他刮胡子,他看了看我,说,姜生,你看你,把自己弄得跟只小猫似的。
然后,停下手,看看父亲,又看看我,笑,爸,你看你和姜生,一只大花猫,一只小花猫,真不愧是父女俩啊。
父亲偷偷的拿眼睛看看我,笨笨的笑,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一样。
这么多年来,我几乎不喊他,更不跟他搭腔。
小时候,他在我心里埋下了陌生和仇恨的种子,到现在,终是疏离。
可是,为什么此刻,我看着他,满脸沧桑满脸落寞的样子,鼻子会酸。
如果,如果当年,他也像宠溺凉生一样宠溺我,哪怕是小时候多牵一次我的小手,多给我一个微笑,多给我一次温暖的怀抱,那么现在,我也会像凉生一样,溺在他身旁,像天下所有的膝下娇憨的小女儿那样,喊他爸爸,对他撒娇,看岁月在他脸上刀刻一般的沧桑。
那么今天给他下巴涂上泡沫的是我,而拿着刀小心翼翼剃下他胡须的也是我。
可是,那时,他并没过给我一个微笑,多给我一次拥抱。
所以,我只能酸着鼻子刷牙,然后让那些牙膏的泡沫被风吹散,如同我薄凉的童年一样。
我冲父亲尴尬一笑,急忙的漱口,转身回屋。
我和小九躺在魏家坪的草地上,不远处有一帮小孩在一起玩,他们就想刚从土里钻出来的似的,灰着小脸蛋,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泥巴和小树叶。
他们玩着我们曾经玩过的游戏,单着腿跳,相互对撞,然后倒在一起,有咧嘴哭的,也有咧嘴笑的。
我随手拔了一只苦菜花别在小九头上。
云彩懒洋洋的从天空飘过,很久以前,我和凉生还有北小武他们,也像这帮孩子似的在这片草场上厮混。
那时候,凉生取代了北小武成了魏家坪最斯文的小霸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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