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松一直沉默着,他护了百余年的北山寺,一夜之间变成了这幅破败模样。
抬腿迈过一尊罗汉的臂膀,行走在不知该算在佛堂内还是佛堂外的地方,寒松与那些下山的和尚一样,遇到了信仰危机。
自记事起便信奉的佛祖,到底值不值得信奉。
脚下有一个被尘土掩埋了的蒲团,寒松蹲下身将其捡了起来,抖掉了上头的浮土,提着蒲团向尚且立着的佛祖走去。
佛堂里的塑像中,有菩萨,有罗汉。
他们如同凡间庙堂里的臣子一般,躬身立在佛祖的两侧,佛祖便是这佛堂中的帝王,一人独享万人的崇敬。
抬脚迈过被倒下的砖瓦砸到地下的门槛,寒松踩在了北山寺难得的平整的石砖上。
对无欲无求的僧侣们来说,也就只有佛堂值得他们的敬重了。
蒲团丢在了地上,寒松站在一旁犹犹豫豫的,不知该不该跪下来。
纠结的太久了,以至于跟在寒松后头进来的灵璧都先跪了下来。
瞧了一眼伏在地上的灵璧,寒松依旧沉默着没有开口,不知心里琢磨着什么。
半晌后和尚跪在蒲团上,却不像灵璧一般垂着头。
往日里来了佛堂,寒松觉得自己愚笨,听不懂住持说的佛理。
通常跪在禅僧的后头,又怕住持和尚提问,他连头都不敢抬,只能看着地砖出神发楞,琢磨众生皆苦是什么意思。
而今,佛堂里只有他与灵璧,寒松反而抬起了头。
仰着脖子朝着高高在上的佛祖望去,与他四目相对,想寻一个答案。
“你究竟值不值得我信奉呢?”
佛祖只是微笑着回望,厚厚的耳垂及至肩头,目光慈悲一视同仁。
除了灵璧那边传来的悉悉簌簌的声音,佛堂里静的骇人。
四周散落着摔在地上的泥瓦与瓷罐子,碎裂了一地,里头颜色或深或浅的黄白色粉末混杂在了一起。
山野之中常有风,如今佛堂里没了遮挡,风更是如影随形。
时不时的便有一股子吹将进来,裹挟起那些细碎的粉末,转着圈儿的起来打旋儿。
这方小世界中,人死之后当留全尸厚葬。
偶尔有人断了胳膊断了腿,还得找殓师给补全了,放进棺木里入土。
唯独北山脚下城池中的凡人也好,修士也罢,大多将先辈的尸身火化。
骨灰放入坛子里,送入北山寺中的佛堂与佛祖一起受和尚与信徒的供奉。
如今倒好,无数人骨灰同北山色的佛像一样,倒在了地上。
跟别人的掺和在一起,被风吹散了。
寒松猛的想起在金杯秘境之中,封鸿道人立下的那些泥塑。
封鸿道人祸害的苦主们,明知他就在里头,但因着那些神像日夜被人供奉,早已有了神格。
即便是他与灵璧,斩向神像也会受到惩戒。
“女施主,是你劈的?”
终于开了口,寒松跪在蒲团上,转身面向灵璧问道。
灵璧双手伏在地上,额头贴在石砖上,看起来比来进香的信徒还要虔诚。
听见寒松叫她,赶紧抬起头,前额处红了一片。
嘟嘟囔囔的,灵璧担心坏了她与寒松之间一路走来的情谊,好一会儿憋的脸色与前额一边儿红,才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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