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啊了一声,头朝后栽倒在花丛里,滚了一身泥土。
几个小道士冲了过来,扶他站直,七手八脚帮他拍脏污的道袍,“监院,是锦衣卫的人,他们说观里的住客里藏了一个犯人,正带兵捉拿。
方丈说此事不能惊动您,自有他出面照应。”
好好的一身新道袍就这么糟蹋了,张道长抖抖衣襟,拍拍网巾,抖落一大把黑土,心里连骂晦气,脸上却绷得紧紧的,挥挥手,平静道:“既是锦衣卫办案,你们不得阻拦。”
说罢,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小道士们面面相觑:您都摔成这样了,还有必要逞强吗?
没人敢惹怒监院,彼此对望一眼,无奈一笑,各自散去。
※
回到贡院街,傅云章让下人去请郎中。
郎中很快到了,看过傅云英的脉案,问了几句寒暖,说她大概是热着了有点中暑,连药方也没开,只让她多吃些新鲜蔬果,饮食清淡些便好。
傅云章这才放了心,等天色暗下来,外边热气都散尽了,送傅云英回大朝街傅四老爷的宅子。
傅四老爷带着傅云启和傅云泰出去玩了,还没归家。
傅月和傅桂刚从专门卖脂粉首饰的花楼街回来,一见傅云英就拉着不放,把她们白天买的脂粉分给她。
“看这个,叫香圆肥皂,这个可是稀罕东西,一枚要一两二钱!”
傅桂打开一只蓝地白花瓷盒,拈起一枚黑不溜秋的圆球,给傅云英闻。
“这个能洗脸、沐浴,还能洗头。”
傅月在一旁道,“掌柜说是杭州府那边传过来的,南直隶的小娘子们都用这个。”
“四叔说了,咱们一人一枚。”
傅桂把瓷盒往傅云英手里塞。
傅云英接过瓷盒,递给一边的芳岁,进屋坐下,端起月牙桌上的茶杯,一口气喝完半杯茶。
傅月和傅桂初到武昌府,逛了半天,正是最兴奋的时候,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手拉手跟进房,滔滔不绝和她讲述今天的见闻,让丫头把买到的新鲜玩意一个一个取出来给她看,让她猜它们的用途。
她定定神,耐心和两个姐姐玩了一会儿。
哪怕她每一次都能准确说出她们买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傅月和傅桂依然乐此不疲,又要她猜价钱。
暗中埋伏的人和藏在暗处的□□触动她的心事,她心里有点乱,本想回房休息,但陪着两个姐姐说了半天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话,不知不觉间竟然慢慢冷静下来,那种压迫窒息的感觉也渐渐消失了。
“这个给你。”
一个黑乎乎的泥人递到她面前,傅桂捂嘴吃吃笑,“我觉得这个像你!”
傅云英接过泥人细看,泥人有些粗糙,不过指长,从泥人脑袋上顶的两团丫髻勉强能看出是个女娃娃,五官是刻出来的,眉毛细细的,眼睛弯弯,嘴角翘起,是个微笑的模样。
“你看是不是很像?”
傅桂抬起她的下巴,托着她的手让她把泥人放在脸颊边对照,“我说像你,月姐说不像。”
傅月嘟囔一声,“英姐比泥人白,比泥人好看。”
傅桂白她一眼,“泥人哪有白的?”
姐妹俩小声争执。
傅云英垂下手,低头看着手里的泥人,嘴角和泥人一样,翘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争执声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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