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奢侈品有着天然的直觉,一进门就注意到:这个女人脸颊上贴的是绞银翠钿。
花钿本身的材质并不算贵重,但能把细银绞出翠鸟羽毛的质感,这手艺起码得值几十匹细绫布;而她头上那凤尾楠木簪,造型虽朴素,但那木质纹理如一根根黄金丝线,匀称紧凑,一望便知是上品金丝楠木。
这两样东西落在凡夫俗子眼中,或许只是“值钱”
二字。
可在元载这样的内行人眼中,却能从细处品出上品门第的气度。
一个香铺老板的女儿,穿金戴银有可能,但绝不可能拥有这样的饰品。
元载趋身过去,伸出右手拇指和食指,说声“告罪”
,轻轻启开王韫秀的双唇,温柔地把麻核取出来。
下一个瞬间,愤怒至极的声音从她的喉咙里滚出:
“狗杀材!
我让我爹把你们的狗头都砍下来!”
“果然……”
元载在心里暗道,这等颐指气使的口吻,哪里是平民百姓家养出来的。
他不急不躁地问道:“敢问令尊名讳?”
王韫秀冷笑:“云麾将军的名字,你的耳朵也配听?”
一听这个,元载倒吸一口凉气。
云麾将军是武阶散官里的从三品,四位大将军之下最高的位阶。
整个长安,不,整个大唐能有这头衔的人,不超二十人,个个不是重臣就是显贵。
封大伦的手下,肯定是抓错人了。
不光是抓错了,而且还抓回一个烫手山芋。
估计封大伦自己还没查看过,不然早该发现这个致命错误。
云麾将军的家眷也敢绑架,十个熊火帮都不够死!
元载不禁对封大伦有些怨恨。
他犯下大错,怎么把我也牵扯进来!
这女人已经认定自己与熊火帮合谋。
看她的脾气,不太会听解释,一旦放回去,只怕会疯狂报复——我他妈可是什么都没干啊!
真是无妄之灾啊!
幸亏元载刚才当机立断,一发现身份有疑,先把门关上了,留下了一丝转圜的余地。
按照常理,元载应该赶紧告诉封大伦,让他立刻放人,赔礼道歉……可元载意识到,这对自己并不利。
他的脑子在飞速盘算,怎样从这个险恶的局面脱身,甚至说,有没有可能反手榨出点好处来?
元载出身寒微,他笃信一句箴言:“功名苦后显,富贵险中求。”
局面越险,富贵越多,全看有无胆识去搏。
他靠着对机遇的极度敏感和执着,才一步步走到今天。
这些思绪说来冗长,其实只在元载脑子里转了一瞬。
他思忖既定,俯身对王韫秀脸色一沉,低声喝道:“闭嘴!”
王韫秀不由得怔住。
从小到大,可从来没人敢对她这么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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