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一个不知哪国的使节不堪忍受这种恐怖,发出一声尖叫,不管不顾地发足向外狂奔。
那个叫索法惠的蚍蜉,面无表情地举起一具燃烧烛台,丢了过去。
一团烛火在半空画过一道精准的曲线,正好砸中那个使节,瞬间把他变成一个火人。
火人凄厉高呼,脚步不停,一直冲到楼层边缘,撞破扶阑,跌下楼去……
这个惨烈的小插曲,给其他宾客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只得继续顺从地朝殿中移去。
他们唯一能做出的反抗举动,就是把脚步挪动得更慢一些。
萧规没再理睬这些事,他施施然走到西南角的铜鹤之下,天子、太真和张小敬等人都在那里站着。
萧规把那片沾满血的薄纱在手里一缠,然后套在头上,挡住了眼前的血腥。
包扎妥当后,他对张小敬笑了笑:“大头,这回咱俩一样了。”
张小敬背靠铜鹤,浑身无力,只得勉强点了一下头。
在他旁边,天子环抱着太真,一脸绝望和肃然——张小敬甚至有种错觉,这位皇帝似乎被自己的选择所感动,完全沉醉在了这一折决绝凄美的悲剧里。
传闻他痴迷于在梨园赏戏,这种虚实不分的情绪,大概就源出于此。
张小敬可没有天子那么神经。
他的身体虽然虚弱无比,可脑子里却在不断盘算,接下来怎么办。
坏消息是,他始终找不到机会制住萧规或救出天子,接下来的机会更加渺茫;好消息是,至今萧规还当他是自己人,立场还未暴露。
而今之计,只能利用萧规的这种信任,继续跟随他们,走一步看一步。
可是他很好奇,萧规打算怎么撤退?这里是第七层摘星殿,距离地面太高,不可能跳下去。
而楼内两条楼梯俱不能用,就算能用,也必须面对无数禁军,根本死路一条。
萧规似乎读出了张小敬的担忧,伸出指头晃了晃:“还记得甘校尉在西域怎么教咱们的吗?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预甲之外,永远还得有个预乙。
他的教诲,可是须臾不能忘。”
说到这里,萧规转过头去,对大殿中喊道:“再快点,敌人马上就到了!”
蚍蜉们听到催促,都纷纷加快了速度,把那些故意拖延的宾客连踢带打,朝着殿中赶去。
身上沾满了油渍的诸人跌跌撞撞,哭声和骂声连成了一片。
他们在殿中的聚集地点,正是从底层一路通上来的通天梯入口,也是援军的必经之路。
此时旁边已经有人把火把准备好了,一俟聚集完成,就立刻点火。
这一百多具身份高贵的人形火炬,足以把援军的步伐拖缓,蚍蜉便可从容撤退——如果真的有那么一条撤退通道的话。
宾客们终于被全数赶到了通天梯附近,围成一个绝望的圆圈。
每一个在附近的蚍蜉,都浮现出兴奋的笑意。
他们都受过折辱和欺压,今天终得偿还,而且是以最痛快的方式。
蚍蜉们不约而同地站开一段很远的距离,举起火把或蜡烛,打算同时扔过去,共襄盛举。
要知道,不是每一个平民都能有机会,一下烧死这么多高官名王。
就在这时,整个楼层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
这声音细切而低沉,不知从何处发出来,却又似乎无处不在。
手持火种的蚍蜉们面面相觑,不知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
在铜鹤旁边的萧规和天子、太真,也露出惊奇的神情,四下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只有张小敬闭着眼睛,一缕气息缓缓从松懈的肺部吐出来,身子朝着萧规的方向悄悄挪了几步。
声音持续了片刻,开始从下方向上方蔓延。
有细微的灰尘,从天花板上飘落,落在人们的鼻尖上。
每个人都感觉到,似乎脚下华贵的柏木贴皮地板在微微颤动,好似地震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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