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表情不尽相同,眼神里却似乎有无数的话要说。
老天爷好似一个诙谐的俳优。
现在的天气,就像十二个时辰之前两人初次见面时一样晴朗清澈。
可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发生了改变。
自从张小敬在酉时离开靖安司后,两个人只见过一次,且根本没有机会详细相谈。
虽然彼此并不知道对方具体经历了什么事,但他们相信,如果没有对方的努力,长安城将会是另外一副样子。
两人从来不是朋友,但却是最有默契的伙伴。
他们再度相见,没有嘘寒问暖——现在还不是叙旧的时候。
“我要去东宫药圃,太子是背后一切的主使。”
李泌简明扼要地说道。
他的语气很平静,可张小敬看得出来,他整个人就像太上玄元灯楼一样,就快要从内里燃烧起来。
一听到这个地名,张小敬独眼倏然睁大,几乎要从马上跌下来。
李泌抖动缰绳,正要驱马前行,却被张小敬拦住了。
“不要去,并不是他。”
张小敬的声音干瘪无力。
李泌眉头轻挑,他知道张小敬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
“萧规临死前留下一句话,一句会让长安城变乱的话。”
“是什么?”
张小敬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仰起头来,向着东方望去。
此时艳阳高悬青空,煊赫而耀眼,整个长安城一百零八坊都沐浴在和煦的初春阳光下。
跟它相比,昨晚无论多么华丽的灯轮都变得如同萤火一样卑微可笑。
李泌顺着张小敬的视线去看,在他们站立的永崇宣平路口东侧,是那一座拱隆于长安正东的乐游原。
它宽广高博,覆盖宣平、新昌、升平、升道四坊——东宫药圃,正位于乐游原南麓的升平坊内。
春日已至,原上郁郁葱葱,尤其是那一排排柳树,在阳光照拂之下显露出勃勃绿色。
“只消再来一阵春风,最迟到二月,乐游原便可绿柳成荫了。”
张小敬感叹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泌不耐烦地追问。
张小敬叹了口气,缓缓吟出了两句诗:“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一听到这个,李泌整个人霎时僵立在马上。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长安上至老翁下到小童,谁不知道,这是贺知章的《柳枝词》。
身为长安的不良帅,在这一个诗人云集的文学之都办案,不懂点诗,很难开展工作。
所以萧规一吟出那两句诗时,张小敬立刻判断出了他说的是谁。
可这个揭示出的真相,未免太惊人了。
负责长安策防的靖安令,居然是这一切的幕后主使?这怎么可能?
张小敬一直对此将信将疑,以为这只是萧规临死前希望长安大乱的毒计。
可当他一听到李泌说要赶去东宫药圃时,便立刻知道,这件事极可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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