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送自己的儿子去上神学课,让他去参加教堂的唱诗班,有段时间她甚至想让吕西安成为一个神父。
可吕西安一直觉得,自己母亲这份虔诚并不是由于对上帝的虔信,而更像是来自于她内心深处对于通奸的负罪感,或许人世间的秘密已经随着乔治·巴罗瓦一起长眠于六尺之下,可她终究有一天要站在上帝面前解释自己的所犯下的罪孽。
因此每次参加完礼拜,她都脸色发灰,嘴唇上无一点血色,似乎她刚才聆听的并非天主的圣言,而是魔鬼的诅咒。
吕西安走到第一排座椅前,这里通常是留给城里的头面人物的。
他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并没有人对他的座位选择表示质疑,可见虽然布卢瓦的上层阶级依旧对这个年轻人有所保留,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有资格和他们坐在一起。
与吕西安相隔七八个人的位置上坐着莱菲布勒夫妇,那位银行家坐在椅子上,转着被他拿在手中的帽子,他的山羊胡子在空中一摆一摆,看在吕西安眼里实在是讨厌的很。
他又回想起刚才在教堂门口的对话,显然,莱菲布勒认为他吕西安不过是一个徒有其表的花瓶。
“瞧他那副趾高气扬的嘴脸!”
吕西安在心里嘀咕道,“我之前听到蒂贝尔要把他整破产的建议竟然还犹豫过,可现在我倒是真想看看他的银行倒闭的时候,这个白痴还能不能接着傻笑!”
巨大的管风琴奏响了,金属的喉管里发出强有力的声音,让支撑着穹顶的那些古老的石柱子都颤动起来。
在二楼的回廊上,唱诗班的孩子们开始演唱赞美诗。
本城的主教从圣器室里走了出来,他今年五十五岁,之前曾经是马赛的一位修道院长,在罗马进修后成为了布卢瓦城的主教,据说他前途远大,日后披上枢机主教的红袍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在他身后跟着的助祭十分年轻,他有着和善的圆脸,吕西安看着那张脸,感到似乎有些熟悉,但却一时间想不起对方的名字。
主教站在了宣道台上开始讲道,他的语气有些夸张,吕西安不由得想起小学三年级时候那个动作滑稽的拉丁文老师,他也是这样站在讲台上挺着肚子,一遍一遍地重复“Omneinitiumdifficileset(万事开头难)”
。
就在这时,那个助祭的圆脸和记忆中的某张脸合在了一起,吕西安认出了那个助祭的身份,他的目光投向那个年轻的神父。
而对方似乎也早就在等待吕西安的目光了,他朝着吕西安微微眨了眨眼,又朝着侧面的一扇小门使了个眼色。
吕西安记得那扇小门,它通往后院花园的回廊,当年还在唱诗班的时候,他们就经常在休息时间去花园里玩耍,看上去对方希望在礼拜结束后和他见上一面。
他在脑海里调取着对于自己的老相识的全部记忆,这位如今站在台上的菲利普·昂吉安神父,曾经是他的小学同学,两个人还一起参加了唱诗班。
然而他并没有升入普通中学,而是去念了神学院,如今竟然又回到自己的故乡担任圣职了。
吕西安看了看对方的黑色袍子,昂吉安神父的事业才刚刚起步不久,如今只能担当助祭或是听信众的忏悔……那么或许他知道不少的秘密?当年在学校时他可就是个包打听,凭借一张无害的脸和善良的表情,许多人在他面前都放下了戒心。
也许他要来我这里将他的秘密折现了,吕西安心想,如果他能够提供的信息足够有价值,那么吕西安也绝不会吝啬,无论对方要的是钱还是别的什么。
在政治上,信息就类似于炮兵使用的榴霰弹,再坚不可摧的堡垒顷刻间都能够被打的灰飞烟灭。
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莱菲布勒夫妇,银行家咧着嘴,时不时地点点头,就像是在附和主教一样,而他的太太则一直目无下尘地高昂着脑袋,几乎恨不得让自己的眼睛看着天花板上的天顶画。
这一对夫妻真是绝配,看上去实在是个顶个的让人生厌。
吕西安的手掌紧紧握着椅子的把手,他决定等仪式一结束就去见自己的老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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