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宥见她半晌未开口,忍不住问:“老师想什么?”
崔锦之回过神来,舒展眉头,微微笑道:“臣在想,殿下当日在家宴上的那句话,可坏了多少高门望族的好事。”
“顾将军是武将世家,皇帝宠臣,又手握玄甲重兵,说一句滔天权势都不为过。
京城多少人家都摩拳擦掌地等着算计这门好亲事,就等着将女儿送过去,好享受这荣华。”
她依旧是那副淡雅的模样,“钱帛权势,泼天富贵,为了得到它们,没有任何东西是不能为之牺牲的,何况儿女的亲事?”
祁宥沉默地听了好一会,才轻声道:“那老师的姻缘,也会成为权力之下的牺牲品吗?”
崔锦之却笑起来,眸光流盼,“殿下以为,臣不成亲的原因是什么?”
少年安静下来,犹豫几番,才最终开口:“如老师所说,是因为身体……?”
她轻笑着摇摇头。
“殿下错了。
只是因为——陛下不想让我娶罢了。”
令和帝多年来虽口口声声地要给崔锦之赐婚,可从来没有真正做过。
当皇帝的若真想给臣下赐婚,哪里还容得下拒绝呢。
“臣是大燕万人之上的丞相,更是寒门出身,背后没有庞大的世家,多年来秉持中立,不偏不倚。”
“可若是一旦成亲,无论是选择哪一位世家贵女,在陛下眼中,臣的立场定会随之改变。”
崔锦之望向祁宥,眸色温润楚楚:“陛下需要的,是一心向国的孤臣,而不是一个势力滔天的权臣。”
“为君者谋算,殿下可学会了?”
祁宥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了,一边替她身在权力中心,命运半点也不能握在手心而悲哀,一边又从心底生出几分微妙、奇异的感觉。
似毒蛇黏腻冰冷地缓缓爬过心脏每一寸,却能让人诡异地兴奋起来。
皇帝的忌惮,是不是就意味着,老师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
他闭了闭眼,忍受着胸口里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四处弥漫,又从善如流地依偎了过去。
崔锦之抬起手为他整理略显散乱的发丝,像想起什么似的,温和地笑了笑:“说起来,今日殿下就满十七了。”
“如今也到了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纪了,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心仪的人家了?若有,那臣便可早早为殿下……”
话未说完,只见祁宥猛地从她肩上离开,挺直了背看向她。
他神情难看至极,脸色沉得能滴出水来,漆黑的瞳孔似顷刻间覆盖了一层寒霜。
方才还高昂的情绪瞬间被人泼下一盆凉水,又化作一把钝刀,来来回回地切割着他微微跳动的心脏。
祁宥有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像似极力忍受着什么,一字一顿道:“你想让我娶妻?”
崔锦之被他骤然变换的神色吓了一跳,有些摸不着头脑:“臣可是哪句话说错了……?”
马车亦在此时停下,祁宥紧咬牙关,下颚紧绷,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忿忿地瞪了眼崔锦之,弯腰掀开车帘,直接跳下去,头也不回地往丞相府内去了。
只留下车内一脸懵的崔锦之。
……不是,现在的青春期少年变脸都这么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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