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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之人却不答话,只是拈着一枚黑子沉吟。
室内绝静,良久,一声脆响,原是手中黑子终于落了棋枰,突入了白子的势力中去,成了一颗孤子。
落子之人身着唐草白衫,年纪不过十六七,麦金肤色,长眉入鬓,似是极俊美的少年,又恍如极英气的少女,竟是扑朔迷离。
“这一手,打入太急。
棋须依理而行,不可无理强行,入境宜缓啊。”
剔灯人放下铜签,说道。
白衣少年抿唇一笑,英气中竟然清艳流转。
“宁弃数子,不失一先,这不是义父你一贯教导的么?现下义父既无把握一口吃掉我,又不能容忍我扬长而去,待要如何呢?”
中年男子沉思片刻,扳了一手。
少年亦不假思索,再落一子。
中年男子的手指,轻轻点了点棋盘。
少年看他所指位置,不由得脸色微变,口中却还是强词道:“尚未收官,若是一目半目与你计较,未必就输了呢。”
中年男子闻言抬眼,右嘴角边一道半寸长的旧刀痕轻轻上挑,在端方而温和的一张脸上,画成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
“所以啊,海市,我怕你毕竟还是气太盛,这个黄泉营参将,你若是做得不舒服,倒不如回来,我再替你安排出路。”
海市捻着棋子,沉默不语。
恭谨的叩门声响起,濯缨隔门说道:“海市,你订的衣裳送到了,织造坊等着回话呢。”
海市搁下棋子,说了一句:“义父,若不能嫁我想嫁的人,那我倒宁愿在关外自由自在地呆一辈子,再也不回安乐京。”
男子低垂了眼,一枚棋子轻叩棋枰,似是充耳不闻。
海市一推椅子,起身开门出了书房,濯缨正在门外,二人一同向霁风馆前庭走去。
有别处服侍的宫人来霁风馆送礼的,路上远远望见他们二人,莫不避让在侧,敛衽施礼。
一句两句私语,却随风送到了两个习武的人耳中:
“那就是凤庭总管方公公的两个义子?嘻嘻,果然年长的气宇轩昂,年少的姿容清俊,若是宦官,说不准能做个对食呢……”
对食,即是宫人与宦官如夫妻般同寝同食,聊慰寂寞而已。
“哟,你这蹄子好没志气!
如今方濯缨就在羽林军里当差,哪天能放我们出宫婚配倒好。”
海市戏谑地望着濯缨,只见濯缨一张净白脸孔微微涨红,步子迈得奇大,仿佛能把那些闲言甩开似的。
却还是隐隐听见了——“只可惜那个年少的方海市,任命刚刚下来,是要去北疆,从此就难得见到了。
唉唉,倒不如对食的好。”
这一回,海市的麦金面皮上,微微透出了红。
濯缨浑忘了自己方才难堪,无声地笑了。
海市困窘已极,悻悻地道:“当年初入宫的时候,我问众人说什么是对食,也不知是什么人,居然告诉我对食就是一男一女,对面吃饭——如今倒做得一副老成模样。”
濯缨长笑,二人加快脚步向前庭走去。
织造坊主事施霖见他们来了,忙不迭搁下茶碗,起身来一揖,也不多言,从绢纸包裹里拎出一件衣裳,向他们抖开了,面团似的一张脸上大有得色。
“啊呀,施叔叔好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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