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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扉开启一线,海市摇头,前来为她梳洗的宫女只得原样捧着玛瑙盆退下。
宫室轩敞空寂,螺钿珠玉在灯下隐约闪烁。
海市端然正坐于榻上,指尖缠绕的松石链子下悬着掐丝瑵琺瑯薰球。
她抬高了手,让薰球垂在眼前,另伸出一只手指轻轻一弹,镂空薰球便如同一个小小的浑天仪飞快旋转起来,三层圆轴内的香杯却始终不曾倾倒。
焚的是龙涎香,尤带蜃气楼台之余烈,球内飘出的浅翠篆烟依然在空中凝结不散。
她拔下发间金簪,伸入烟缕中,缓缓将翠烟破为两道,然后是四道、八道,最终支离破碎,经她一吹,恍如满捧空幻的羽毛四散无踪。
晚来风吹得窗扉作响,海市无声叹息,终于丢开薰球,起身向窗前走去,在窗纸上投下盛妆环佩的剪影。
她伸手挽起纱帘。
夜晚的禁城黑影幢幢,广大静寂。
想六百余年来,多少卷帘美人曾经投影此窗,而后消散于杳杳流年之中。
美人剪影在窗停了停,眼睫翕动如蝶,而后终于打开窗扉。
檐下风马响动,倒悬的黑衣人影并不闪避,反而坦荡荡与海市对视。
“你要守到什么时候?”
海市泛起了轻浅的苦笑。
“守到小公子不逃为止。”
硝子答道。
小公子?宫妆女子唇边苦笑更深。
她哪里还有小公子的模样?堆云双环髻,左右各押一朵盛放的葛巾牡丹;修眉联娟,额心垂着攒七宝夜明鲛泪珠;唇染胭脂,身披牙白锦织孔雀纹翟衣,领襟内隐约露出一点红痕。
她微微叹息。
“你回去告诉那个人,但凡他一日要我亲手捕猎救命恩人,我便一日要逃。
即便刀逼着我到了海边,入了水,你们也就无能为力。”
“小公子您也知道,这两年为着黄金一事,周边诸国多有不满。
除了迦满与鹄库正在交战,无暇顾及之外,其余的都已多半暗地里有了动作。”
硝子低声道。
从硝子那些言语中,海市仿佛能听见那个人的声音正冷冷重叠于后——嗓音醇净平缓,唇边的旧刀痕一定正微微扬起,成为一抹笑意。
“南方各国皆视鲛人为航海通商之守护神祗,我国中若有鲛人守护,多少能有慑服之效。
仪王之乱平靖尚不足二十年,眼下正值民间金铢筹算混乱,只要有数月的外征内乱,国体崩毁百姓涂炭之大势即难以挽回。
难道小公子要犯下这六千万人命的罪愆么?”
“你错了。”
海市昂然地扬起头,冷冷睨视着硝子,仿佛是在对硝子身后的那个幻影说道,“何必自欺欺人?将六千万人拖下深渊,那只能是皇帝的罪愆。”
硝子微微一怔,很快平静了心神。
“令堂老夫人此时怕是已在来京的路上,待小公子迎回鲛人,便可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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