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市茫然地眨了眨她明媚的双目,神思飞快流转。
还来不及明白他说了些什么,手与肩已止不住颤抖,血脉中急速奔流着幸福的酸楚。
过了一刻工夫,她扬起面孔,脸颊上晕染了两抹嫣红。
他披衣下床,双手笼住她紧握的拳头,一点点扳开,将攥成一束的庚帖抽了出来,低声笑道:“别捏坏了,明晚还有用。
虽然只有你与我,亦不能这样不讲究,我交代了厨房,明晚做些吉利菜色。”
本朝规矩,宦官可娶宫人为妻,称为“对食”
,更有在宫外置别宅、纳妾者,并不避人,反而引以为傲。
宦官的婚姻,人人皆知道实际是怎样一回事,仿佛为了争口气似地,此类婚仪往往做足规矩,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俱备,若在宫外迎娶,更是排场铺张。
为防老来无人奉养,收养贫民子女亦不稀罕。
可是,惟独他与她是不能的。
在人前,他们是内宫总管与边疆武将,养父与养子,阉人与少年,每一重关系皆是耸人听闻、违背伦常。
若是此时揭露了她的女子身份,当年以男子身份参加武举选试钦点探花,便成了无可推脱的欺君大罪。
这庚帖,注定是不能公然奉祀于天地宗亲前的。
她双膝软弱,耳中轰然作响。
不食不眠抱病奔波六百里的疲倦掏空了她。
狂喜与哀痛交缠着汹涌而来,终于如凶暴的浪潮吞没了海市的意识,心中一空,向侧倒了下去,才被方诸拦腰揽住,又模糊听见有人叩门。
她强支着要推开他直起身来,腰上的那只手却收紧了劲力不容挣扎,温厚的声音说道:“硝子么?进来。”
海市旋即觉得耳后一麻,便彻底陷入了深沉的睡眠。
推门进来的正是到送信到赤山城的中年军汉,想来也是全力随后赶来,只比海市迟到了近一个时辰。
见方诸臂弯里有个不省人事的纤瘦少年,那名叫硝子的军汉面上毫无异色,稍一拱手,也不提什么尊称,便开口说道:“线奴传来消息,昶王那边已定下计策,借他后日的生辰,请皇上准许将小少爷调入王府担当侍卫长一职,直至明年初夏黄泉关路途通畅,小少爷回黄泉关驻防为止。
另外,线奴窃听时,听得昶王管小少爷叫‘方家那丫头’。”
方诸已将海市安顿于床榻之上,探了探她光洁的额际,热度小有减退。
那双晶透明丽的眼眸一合,她熟睡的脸孔竟显出了意外的娇弱。
“好一个性急的小王爷,开春之前,就打算把我手下的人赶尽杀绝么?”
他说着,并不回头,端详着她的面容,伸指拭去她眉心的薄汗。
“总管……”
硝子说话向来慢条斯理,此时也不禁稍稍提高了声音。
方诸转回身来,平静道:“原是我的错,不该心存侥幸。
你回去吧。
明日望山围猎,你仔细盯着昶王他们,莫要让他们提前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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