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是我亲叔!”
黑子突然欠过半身,指着自己鼻尖,面孔扭曲,声音低沉而愤怒,“我和他十来岁认识到现在,将近二十年!
这二十年里,不谈我们的交情,我叔待他不薄!
看守所照应着,进了冶家山上下打点关系,出来了更是一手帮一手带,你知道多少人暗地里眼热?不是我叔全心全意扶持,他今天能有这些?要说我叔欠他,这也足够还债了!
哪怕他不甘心,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为什么不等等?我叔就剩半年命……”
说到最后,黑子语带泣音,一双眼不转睛地凝视庆娣,缓缓问:“他就这么想我叔死?”
“黑子哥,你抚着心口说,德叔只欠他一人吗?”
粗重的呼吸声渐趋细缓,黑子慢慢坐回去,后仰向沙发背,平静地说:“我以为你是来劝我的。”
“我以为你是耿直辨是非的人。”
见黑子移开目光,庆娣抿紧嘴,对自己强硬的态度产生一丝不确定。
“黑子哥,我问你,面对这样的选择,亲情和良知,你怎么选?”
庆娣注视面前的黑子,他的神情由愤怒到挣扎,接着眼底现出无尽的哀痛,最后微微垂下头去。
漫长的沉默,黑子终于抬眼问:“他在哪儿?”
庆娣有一秒钟的犹豫,“楼上,健身房。”
黑子霍地起身,急步往电梯的方向走去。
梁队老婆承包的这间宾馆面向公安系统,三楼的健身房是必备的硬件设施。
这时正是晚饭前,出了电梯一看,客人并不多。
黑子经过一溜的器材往里走,瞥见落地大窗一侧的卧推床,他的步子更快了些。
刘大磊是个机灵的,知道嫂子在楼下和人谈判后,眼神就一直在往外瞟。
此时当先抢身迎上,堆了一脸的笑容点头叫好。
姜尚尧缓缓放下哑铃,从卧推床上翻身下地,黑子正板着一张脸,推开了二货递烟的手。
姜尚尧心里一沉,明白庆娣的一番游说不见效果。
他接了手下兄弟递上的毛巾,擦了擦脸,开口说:“黑子——”
哪知黑子一个箭步欺身而上,紧跟着攥紧铁拳袭来,打断了他后面要说的话。
区德身故后,严关不放心老大安危,自作主张调来五个矿场的兄弟跟随姜尚尧前后。
这几人与黑子不熟,此时见老大遭袭,立刻围拥而来,连刘大磊也丢了手上烟头踏前一步。
这里是公安系统的地头,黑子的熟人不少,先不论干起架来哪一方吃亏,姜尚尧实在不愿意自己兄弟伙的矛盾被扩大,甚至被有心人利用。
就是这一念间,他先喝止了手下,随即将手中的毛巾缠在掌中捏紧,黑子拳势如风,他硬挨了这一下,只听黑子恨声说了句:“这一拳是为了看守所的那条命!”
话音未落,黑子一个横肘,借姜尚尧侧身闪避之机,他稍略屈膝,随即又是一拳正中姜尚尧小腹,“这是为了我叔给你包下南村煤矿的八百万。”
姜尚尧强忍小腹的痛感,站直了之后顺手抹掉下唇破裂渗出的血丝,“再来。”
黑子站定在他身前,凝视这个几乎从穿开裆裤时就认识的兄弟,下颚紧绷,随即又是一拳。
这一拳来势凌厉,似乎积蓄了胸中所有的愤怒和哀伤,饶是姜尚尧下盘向来稳健,此时也后退了半步。
这一拳打得他颧骨隐隐作痛,心里明白,黑子在暴怒中仍然手下留情,落拳时往太阳穴下移了三分。
“这是为了你装模作样骗了我叔这些年。”
黑子语气沉重,说完后居然笑了笑,“也骗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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