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总管夏太监出来相迎,见了她扎地打个千儿,“小总管来了?天儿渐热,您受累。”
她笑了笑,“谙达辛苦。”
“不辛苦。”
夏太监满脸堆笑把她引进门,司礼监在内务府旗下,太监对下呼呼喝喝的,对上司可不敢拿腔拿调,只管躬着身,曲着膝盖头子,亦步亦趋引她上中路,说:“主子娘娘刚礼完佛,您来得正是时候。
禧贵人在跟前伺候着呢,才刚坐下。”
她转头看了夏太监一眼,想问没问出口。
贵人位分虽然低,怀了八个月的身孕早就该免了那套俗礼了。
大概是在眼皮子底下,架着两手怕皇后以为她自抬身价,所以不敢安心作养。
惠嫔还眼热她,其实人家的日子才真不好过。
她敛神进了正殿,皇后在炕上坐着,歪着身子把一片花样递到窗户底下看,见她进来方收回手端正身子。
皇后长得很一般,方方正正的脸,就如她肩头方方正正的垫片一样,内容直白。
颂银蹲身请安,她叫免了,问:“三月初五换春袍,这会儿都筹备妥当了?”
颂银应个是,“万岁爷的金龙褂定了式样,昨儿交造办处织造了。
上用的绣工多且精细,得花上一阵子,后宫主儿们,以及宫女太监的都已经分派下去了,请娘娘放心。”
皇后嗯了声,“你从哪儿来?”
颂银道:“才从东六宫查了关防记档,去瞧了惠嫔娘娘,这会儿来给主子请安,再问禧主儿吉祥。”
禧贵人在一旁低眉顺眼地坐着,听见她提她,颔首回了个礼,“我这里都好,谢谢佟大人关心。”
颂银笑了笑,“小主在娘娘这里自然是没什么可忧心的,今早上内务府开始征选乳母了,各选了八个在衙门里候着,阿哥一落草就派遣进来。
小主儿要是短了什么,只管差人吩咐臣,臣即刻命人去办。”
禧贵人慢吞吞的声气儿,只说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然后就闭嘴陪坐,再也不开口了。
对于颂银来说,宫里这些女主儿没什么善恶之分,只有性格上的差异。
她对别人要求不多,自己守着自己的规矩,哪怕有瞧不上的,心里嫌弃两句就过去了。
关于那位禧贵人,原来倒不是这样的,在景仁宫时也属于爱拔尖的那类,三句话不对给双小鞋穿,几个内府佐领都领教过。
现在搬到储秀宫就消停了,也是碍于皇后跟前不敢造次,野马上了马缰只有做小伏低,世上到底一物降一物。
颂银的衙门生活呢,一如既往地忙碌着,鸡毛蒜皮的事很多,反正离不开衣食住行。
没来这里前她不知道紫檀、楠木做下来的零料必须建回残档,还有宫里用剩的檀香头,收集起来拿到宫外能卖高价。
这里的差事就是一分一毫的算计,要做上大总管,更是得抠到骨头缝里。
不过她阿玛属于比较殊异的,只当皇上的家,自己家里的事一概不过问。
说“大老爷,佃户租子收上来了”
,他摆摆手,“回太太去”
;说“大雪压塌了三间祖屋,开春要修葺”
,他别开了脸,“问二姑娘去”
……他下值后基本还原成个地道的旗人,喜欢玩儿,油瓶倒了不扶一把,得闲就逗他那只红子,听它叫个“唧唧棍、旗个呛”
。
颂银以前不理解他,老觉得阿玛诸事不上心,不像一家之主。
等她到了这个职务上,才能懂得他们这行的烦闷。
底下办事的得管束着,一个疏忽就有人偷奸耍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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