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欲下迟迟
暇龄公主的情况最终被报至御前,和星河事先预想的一样,皇帝痛失爱女,怔忡了好一阵儿。
毕竟自己看顾大的孩子,就算换作普通人家,尚且痛断肝肠,何况是亲情弥足珍贵的帝王家。
皇帝坐在龙椅里,显出一种近乎日暮的气象,低着头,神色黯然,一言不发。
星河和太子肃立在一旁,很久才听见他问话:“放下来的时候,一点儿气息都没有了么?”
其实他还是不舍的,盼着有转圜。
天下哪个父母会和自己的孩子计较?犯了大错是要罚,但心里终究还是顾念着,不愿意她就此死了。
小时候多可爱,抱在怀里,仰着甜美的笑脸叫皇父。
现在到了末路,死了,再也见不着了……
星河垂手道是,“臣当时在院里清点府内仆役人数,枢密使入银安殿传皇上旨意。
进去的时候公主已经气绝多时了,臣上前查看了,没有救治的希望。”
皇帝靠着椅背,长长叹息:“这孩子,一生骄矜,脾气又坏。
每回犯了错,朕都替她遮掩过去,弄得她胆子越来越大,直到萌生弑父之心……朕长久以来对儿辈的教养,终是不足。
只知道皇子要耐摔打,皇女却如娇花一样捧在手里,没有好好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
暇龄走到今天这步,朕难辞其咎,朕一直以为她会是公主里头过得最幸福的,没想到……”
太子见他伤怀,宽慰道:“皇父节哀吧,若说父亲疼爱子女有罪,那普天之下岂非人人有罪?皇父育有四子六女,大逆不道者只出了这一个,虽说父精母血,但落地为人性情天定,皇父也不必过于自责。”
皇帝听了微微点头,怅然说:“朕是老了,近来总怀念以前的事,想起你母亲在时的情景儿。
现如今暇龄也离世了,再看这人生,回头一想是何等的空洞呢。”
太子戚戚道:“皇父说这话,叫儿子惶恐。
近来确实事儿多,大桩小桩全攒到一处了。
加上皇父龙体受损,心境难免有些低落,不要紧的,等天儿暖和起来,枝头抽了新芽,地上长出了嫩草,您出去看一看,一切就都云开雾散了。
儿子活的年纪不大,见识的东西也少,但儿子坚信,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儿子知道皇父因暇龄的作为大感寒心,但咱们家和寻常人家不一样,皇父是大胤脊梁,倘或出了岔子,暇龄就是万死也难赎其罪。
儿子因骨肉亲情可惜她,但也因法度人性恨透了她。
怎样的野心才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的事来?他们容不得儿子,儿子知道,但皇父待他们不薄,他们竟能罔顾人伦,实在令人切齿。”
星河静静听着,太子这样的一番慷慨陈词,换了她是皇帝,就算再悲痛,此时也该醍醐灌顶了。
社稷为重,君为轻,这场风波动摇的是国之根本。
皇帝和太子先后遭难,万一做成了,这天下将会是谁的天下,便很难说清了。
还要为一位公主的死而伤情么?还不去将嫌犯一网打尽么?星河抬眼向上望,看见皇帝果然松开了紧握的拳:“凤雏宫里……该当处置就处置了吧。”
所以女人,对江山社稷来说算得了什么?哪怕同床共枕二十年,哪怕生儿育女操持宫务,还不是说舍弃就舍弃了。
星河俯首领命,太子又同皇帝提了南玉书的案子,说如今控戎司一盘散沙,无人统管。
皇帝当即看了星河一眼,“锦衣使是副指挥使,怎么就一盘散沙了?目下先交你代管,等过程子预备回内廷了,再着人填补上去。”
虽没一口气提拔成正使,但上头无人,她就是一把手。
当然皇帝的意思很明白,女人没有一辈子做官的道理,终究还是要回东宫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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