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无吩咐,只是见到你也在府中,心下诧异。”
他语气熟稔而平淡,目光坦荡,好似只是寻常寒暄:“你也是听闻老师病了,特来探望?”
李妩浓密眼睫颤了颤,心下几乎发出一声冷笑,她为何回来,他会不知?何必在这装相。
强压着心头腾腾直冒的愤怨,她垂眸答道:“回陛下,是。”
既然他要演,她就顺着他演,终归现下是在李家,谅他也不敢当着父兄的面将自己如何。
上头之人好似被她这个干脆利落的“是”
噎住,半晌没回应,于是李妩继续道:“臣妇忽感不适,陛下若无其他吩咐,还容臣妇退下歇息。”
她迫不及待想要远离他,以至于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此刻的语气是那般不耐烦——
李太傅及李家二子、崔氏都暗暗捏了把汗,天爷呐,冷静理智了一个早上的阿妩,如何现下突然跟个滋滋冒着火星的爆竹似的。
这可是皇帝啊,她竟如此不耐地与皇帝说话!
李太傅只当女儿是心力交瘁致使情绪有些失控,连忙出来圆场,温和看向皇帝:“陛下,臣女身体不适,便让她先退下罢。”
裴青玄没立刻应声,只静静打量着下首那抹清冷窈窕的身影。
她面上瞧着温驯恭敬,实者那双紧握着的纤纤细手已出卖她此刻的心情,不耐、焦躁以及愤懑。
愤懑么。
当年得知她的婚讯,他何尝不怒?
现下她终是断了那桩孽缘,心底升起一阵痛快的同时,又有种难以言喻的不虞——她就这般不舍楚明诚那个草包?竟失态到当着她父兄的面与他言辞较劲。
狭眸眯起,余光瞥过李砚书手边案几上放得两份文书,裴青玄猜到是何物,心下稍宽,语气也缓了些:“既如此,那阿妩回去好生歇息罢。”
李妩心弦稍松,屈膝:“谢陛下。”
她转身与崔氏往书房外去,隐约听到身后传来裴青玄故作疑惑的声音:“文琢,你手边那两册,是新作的文章?”
文琢是李砚书的表字,皇帝一问便点了关键,饶是李砚书素日沉稳,此刻也有一丝局促:“回陛下,这些并非新作的文章,而是家中……私事。”
李妩的脚步顿了顿,并未回头——她已然确定,皇帝心里明镜儿似的,却非得在这装模作样。
他要演就演罢,反正她已照着他的想法和离了,之后的事,恕她不再奉陪。
然而,这世上的事偏偏这样磨人,她越是想走,越是被绊住——
姑嫂俩才迈出门槛,便见庭中小厮急哄哄与老管家耳语,而后老管家也急哄哄迎上前,本欲入内禀报,见着走出来的李妩,脚步停下,面露难色地拱手道:“小娘子,楚国公府……来人了。”
李妩眼皮猛跳了跳,心下只觉疲惫烦躁,今日真是见了鬼,一个接一个地来,就不能叫她消停会儿。
崔氏这边也惊诧地“呀”
了声:“怎的这般不凑巧。”
说着,蹙起柳眉,往书房里望了两眼,扭过身忧心忡忡问李妩:“现下该如何是好?”
李妩哪知如何是好,她甚至想两眼一翻索性晕倒,然她并不是逃避的性子——或者说,及笄前的李家小娘子遇上麻烦,会选择依赖旁人。
及笄后,家中突变叫她明白,她不再是能躲在皇后太子、躲在父母兄长身后受到庇佑的娇柔小娘子,没人能护她一辈子,她得自立,得拥有处事的能力,而不是一味地逃避、屈服、随波逐流。
细白手指捏了捏眉心,李妩打起精神,问老管家:“楚国公府来的谁?”
“都来了。
楚国公和府上夫人,还有……楚世子。”
老管家揣着小心回禀:“还带了许多礼物,说是上门赔罪,接小娘子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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